第10章 四

按照当时纯以粮食为依据的评判标准，这个村庄由于土地肥沃易于耕种显得毕竟富足。一位好心的老大娘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安排在牛马圈旁边的小厦子里。就这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已经属于天堂般的地方了。

张自成又掏出一支烟点上，眼睛因为望着眼前去了皮的玉米堆而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在他眼里这不是玉米而是一堆黄金，他的眼里有惊喜、贪恋。“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一碗黄橙橙的玉米饭是什么感觉吗？”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继续着他的故事。

那老大娘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她知道我们肯定是忍饥挨饿地走到这里，所以把我们安顿好后直接去做饭了。我们一家人总算是安顿下来，父亲忙着收拾简陋的小屋，而母亲却一直皱着眉头捂着肚子。只有张自成还算有点生气，不停地打量的屋里屋外。

当一小盆飘着浓香粘稠的玉米粥端过来时，张自成彻底傻眼了。在他有限的记忆中，从来没吃过这么粘稠这么香的粥。那金黄的颜色像一只抓住他胃的小手，不停地蹂躏着他本就不太坚定的信念，更何况久饿的人对食物根本没有一点抵抗力。他暗暗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望着母亲。

“老嫂子，这可使不得啊！”母亲见老大娘又端了一盆萝卜炖肉来，赶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连连摆手说。脸上焦急的表情根本不是装出来的，尽管母亲知道一家三口眼下的确需要这些食物。父亲也放下手里的被子走上前去，表情恳切地望着老大娘。

老大娘顺势把母亲拉到炕边坐下，“大妹子，看你脸色白的吓人就知道这段日子没少吃苦。”她又指了指面黄肌瘦的张自成说：“你看看把孩子饿的，赶紧吃吧！”见这一家人还是没动，又补充说：“放心吧，我们这里一年产的粮食还是够我们一家人吃的。”又指了指炕上的肉说：“这肉尽管有点金贵，可也是我家那小子打猎打来的。你们就放心吃吧。”

父母这才诺诺地挪到炕边含着眼泪地拿起了筷子。张自成自不必说，早就迫不及待地跳到炕上端起碗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香喷喷地玉米粥，还不忘夹一块肉塞进嘴里。一家人把一小盆饭和菜吃得精光，连汤都没剩。从此他们一家人就在这个靠近吉林边界的小村庄住了下来。整个冬天，一直是老大娘接济他们，尽管不是天天吃那种浓稠的玉米粥 ，但一天两顿饭再也不是能照出人影的清汤了。

张学曾本来觉得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等着来年开春自己开垦一块荒地种上粮食就可以维持生活了。谁知好景不长，孩他妈却一病不起。起先只是胃疼，张学曾也没十分在意，以为就是路上饥一顿饱一顿造成的，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谁也不会想到，孩他妈却越来越严重，到最后整天躺在炕上捂着肚子喊疼，并且常常疼得满头大汗。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生了病只能抗着。虽然张学曾急得团团转，可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他妈在痛苦中闭上了眼。

张自成抹了把略有些湿润的眼睛，又抽了抽鼻子这才接着说：“我那个年纪本来对生老病死没什么感觉，可眼睁睁地看着我妈闭上了眼，任我怎么喊都不醒，我大约也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唉！”三爷长长地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三爷又随手拿起一个苞米无意识地扒着皮，“当初，我们老哥几个同意你们一家走出去是因为我算到了你家有一劫，本来寻思这一劫是在家饿死冻死。谁能想到居然是病死的。”三爷仿佛刚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头对着张自成说：“老大啊！都怪我学艺不精，以为只要你们躲出去就没事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三叔，你可别这么说。就像你说的，在家不是冻死也是饿死，走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张自成言辞恳切地安慰着三爷。“我们也的确获得了那一线生机。你不知道，三叔。在那个年代能吃饱饭的感觉真是拿什么都换不来。”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啊！所以，一恢复通信我就试着联系你们。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联系上了。在我有生之年能亲眼再看看老四，又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算是死而无憾喽。”三爷边摇头边不无遗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