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咏春的人都知道,摊、膀、伏三板斧,讲的是以柔克刚,七拳十四处打法的形意拳讲究的是速度和劲道。每一个门派都有练武的关隘,习武的人说,要赢,靠的不是招式,而是念想。李叔同在《晚睛集》中说,“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句话用在创业这件事上,恰如其分。
春风吹又生,理想扛大旗
2012年的夏天,王韬接到了周敏行的电话。他俩是电气自动化专业本科同学,毕业后王韬进了研究所当助理,周敏行则去了美国继续读书。电话里周敏行劝说王韬辞职,和他一起在国内创业。周敏行对王韬说,“你家是有创业基因的。”
王韬出生那年是1984年。父亲厂里效益不好,副厂长找王父谈话,劝他下海。父亲也没有犹豫,咬咬牙开了个小公司。这一年,神州大地出现了海尔、联想、万科、科龙、健力宝等公司。40岁的柳传志怀着“能做自己的品牌电脑”的理想,和10个科研人员在一间不足10平米的房子里开始了创业之路。尔后同样不惑之年的任正非,怀着“中华有为”的理想集资了2.1万元创立了华为。几十年后面对汹涌的创业大军,柳传志说,“你的创业初心就是最好的商业计划书”。
图源:央视《对话》节目据《中国青年报》调查,1984年最受欢迎的职业有三个,分别是出租车司机、个体户、厨师,排在最后的三个则是科学家、医生、教师。胸有不平的知识分子遇上了改革开放后企业对人才的求贤若渴,知识分子下海经商潮就此兴起。王韬父亲赶上了这波机遇,他在厂里负责配件设计的技能终于派上了用场。
柳传志、王石、张瑞敏、潘石屹登场的80年代,张蔷被称作“中国迪斯科女王”,崔健吼出了《一无所有》,迪斯科是民众热议的焦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关心“下海”这件事。然而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存的80年代,下海这种挑战最终在混沌而又无序的创业环境中,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让“敢为人先”的企业家们摸着石头过河,成就了属于自己的时代。凭借配件设计开了公司的父亲后来对王韬说,年轻人,该出手时就要出手,记住你是谁,记住你要做什么。
三十年前的“下海”包罗万象。家门口开小卖部、承包小厂卖产品、申请专利注册个公司都是下海,区别不过是资金来源。动用自家储蓄、亲戚朋友援助,向银行借贷是那个年代的“投资”雏形,90年代后商业资本开始涌入市场。1995年海归潮人张朝阳靠着风投资金成立了爱特信(搜狐前身),马化腾推出了OICQ的内测版,给自己的编号是10001,马云在美国见识了互联网,四年后他推出的阿里巴巴改变了一代中国人。那个时候开始,“下海”被称为了创业。
时势造英雄,理想扛大旗。踏入这波互联网创业浪潮的年轻人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实现理想,改变世界,十多年后,马云在德国汉诺威发表主题演讲时说,“改变世界的不是科技,是梦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1999年,高校扩招成为中国教育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年扩大招生33.7万人,普通高等院校招生总人数达到153万,增幅达到42%。那年的高考首次尝试先考后填志愿,扩招消息一出,有机会踏上独木桥的人泪盈于睫。这是人生的机会,也是竞争的伏笔。
当年高考热门志愿是英语、经济管理、数理化基础专业,出国读书还未兴起,大部分普通家庭没有赶上下海潮倒是遇见了下岗,四年近7万元的扩招费让“读大学”这件事有喜有忧。必须肯定的是,扩招让更多人进入高等教育体系,人才教育从基础素质到专业知识全面提升。
同样无可避免的是,竞争压力加剧,“毕业即失业”一度令学子们忧心忡忡。然而教育史上这一笔在日后渐渐显露出了它深远的影响力,更多的年轻人不满足于既有的职业形态,他们渴望如互联网创业前辈那般“自我创造”。在市场和资本的双重支持下,“实现新时代的理想”成为了年轻人心中的箴言,2014年李克强总理提出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进一步将创业热推向了高潮。
第一批投身下海潮的人,也许还是被时代所选择,而在那之后的创业者,更多的是主动选择了时代。就像乔布斯带着iPhone改变了世界,每一个创业者的心里也都有改变世界的梦想,不是理想主义的创业者不会真正成功,理想主义不是梦想的泡沫,它是信仰的初心。
王韬的大学专业是电气自动化,但是大二开始受到互联网浪潮的影响,他开始迷上了计算机,买了开发板,串联线路、写代码、运行软件,乐此不疲。毕业后的王韬做了编程开发的工作,周敏行则考上了旧金山大学,他们一直保持联系,观察着国内TMT行业的发展,一致认为大数据应用极有可为,是可以“做出成绩”的。公司注册的前一夜,王韬想到了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斯特里克兰为了追求梦想、自我灵魂的解脱,抛开身外之物来到法国巴黎学绘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做大数据领域的斯特里克兰。
王韬拿出了30万元的积蓄,周敏行则拿出了50万,他们注册了一家软件公司,和其它创业者共同租下了北京大望路万达广场一间小办公室。两人不拿工资,既是创始人又是员工。他们的计划是,先以一年为周期,试试看能不能做到收支平衡,如果这条路能走下去,他们不想过早地进入融资环节。
王韬和周敏行创业十个月后,觉得快撑不住了。客户拓展缓慢、资金回笼慢,各种开销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基础创业资金头三个月就花完了,无奈之下王韬和周敏行分别把自己的房产做了抵押。王韬回忆那个阶段,“每天都不想睁开眼睛,因为一醒过来就要想今天又欠了多少钱”。
当初创办公司的时候,他们就定好了产品的方向,“以大数据的分析和应用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然而在实际与客户对接的过程中,他们设计出的产品模板未能得到客户的全部认可,希望“简单一点、解决当下的问题即可”的声音从未停止过。巨大的压力之下,二人身体出现了很大问题。周敏行问王韬,要不要对产品做一些改变,把数据监管功能去掉,只保留客户们都喜欢的分析部分。王韬回答他,要是这么轻易就妥协,我们谈的创业理想,对产品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以2014年作为创业分水岭的话,在那之前互联网是主角,而在那之后科技是无可超越的风口。《注册资本登记制度改革方案》取消了“最低注册资本金”的限制,“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全面登场,创业者和资本蓄势待发。国内技术型人才、在硅谷浸染多年的科学家们、互联网从业者们纷纷进入中国,新一代海归更是迫不及待要搭上这班创业列车。
2014年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据统计,2014年中国创业公司数量达到365万个,意味着每天都有10000个公司成立。这一年单轮融资额过亿的创业公司有29家,当年年末小米科技、大众点评、美团和滴滴打车四家公司的融资额超5亿美元,直奔10亿美元。紧接着到来的2015年初快的打车宣布完成6亿美元融资,饿了么在年中也完成了6.3亿美元的F轮融资。在雷军喊出“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这句圭臬时,TMT创投市场集体高潮。
然而据IT桔子的统计信息,在创业公司疯狂增长的同时,电子商务、本地生活、SNS社交网络、文化娱乐体育也是创业死亡的重灾区,关闭数量的比例分别达到17%、10%、10%、10%。创业公司走到了理想与现实的十字路口。
至暗时刻还是柳暗花明?
创业像一场赌博,即使是天才也很难一笑泯恩仇。春雨创始人张锐突然离世,茅侃侃、阿甘这样的创业者飞蛾扑火为之一博的结局却是悲剧收场,另一侧以张旭豪、胡玮炜为代表的新生代创业者也在短短数年间身价百亿。被“折叠”的创业世界里,左手是无尽深渊,右手则是康庄大道,更多的创业者则如王韬一般,舍不得放弃理想,却又始终在“活下去”的边缘苦苦挣扎。
还有一个糟糕的数据。国内91.2%的互联网创业者有失眠、早醒、头痛的症状,90.4%创业者经常感到心情抑郁、焦虑。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几乎没有节假日、长时间使用电脑甚至经常熬夜加班,还有开各种各样的会议,这些几乎成了每个创业者的“标配”。
创业是理想的负重前行。资金、运营、管理、人员、竞品、家庭各方压力无一能避免。2016年开始,创投风向标都指向了科技领域。和互联网行业大部分面向C端不同,科技行业的产品大部分都是基于创新技术面向B端的。这就意味着,以销售为导向的闭环变现难度增加,大部分的科技创业者唯有选择融资之路。王韬在理想的尾声赶上了这班车,有投资人对他们的大数据模型非常感兴趣,种子轮他收获了500万元,可以对产品进行进一步的加密改造,而这样就离他理想中完美的数据模型又近了一步。
自1999年开启的高校扩招计划,在未来的数年间持续、高量的为中国市场储备着人才。不管是出国深造还是在国内就业,最终走上创业之路的人越来越多。创业市场的竞争已经从产品、融资蔓延到了团队, “关关难过,还要关关过”。线性资本的田小迪表示,“一年看1200-1500个项目,最终决定投的不过10-12个”。
根据BOSS直聘数据显示,30岁以下创业者占比达到66.7%,而2015年以后由“海归”创办的企业中,有67.5%的公司拿到了融资,较国内本土企业高出20个百分点;在这些获得融资的企业中,有54%获得了A轮及以上轮次的融资,较国内均值高出2.3个百分点。
留给80、90后、留给草根创业者的机会并不多了。
留给创业者的可融资金也不多了。
留给理想主义肆意奔跑的空间也不多了。
今年以来随着资管新规的出台,银行配资收紧,创业项目融资环境更加严峻,也导致在一级市场募资越发困难。2018年5月数据显示中国社会融资规模增量创两年来新低,融资净减少434亿元。僧多粥少,一级市场无奈重重,独角兽们纷纷在2018年上半年赴港IPO,融资的难度越来越大,更多的钱在向头部企业集中,留给分母创业者们的空间愈发狭窄。以计算机视觉企业的融资为例,最头部的商汤和旷视遥遥领先,更有消息称旷视新一轮由阿里参投的融资超6亿美元,其他的垂直创业者恐怕很难延续这个成绩。
野蛮生长的创投圈被迫按上慢放键,资本的蝴蝶效应蓦然浮现,创业何去何从,这是一个问题。91年开始创业的冯仑说,创业想要活下去,初心要正,守正出奇,以正和奇制胜。憧憬、愿景、目标这些是创业,坚持、解决困难、找到出路也是创业。创业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是一个一辈子对自己梦想的承诺。
以科技创业为例,技术是核心价值,产品的创新性是融资的筹码,但是科技进入市场转化的轨道是需要时间的,5G、边缘计算、深度学习等新兴技术刚经过技术萌芽阶段,计算机视觉、大数据等在性能上刚刚达到工业级标准不久,大部分人工智能领域的产品处于研发前期或测试阶段。对于创业团队而言,融资是他们持续深耕技术的助力,而不是妥协的借口。毕竟坚持创业的初心,才是产品最好的价值。
关于这一点,桃李创投的常亮建议1、在夯实技术的同时,建立多元化创始团队,拓展有效的商业途径。2、寻找与自己匹配的投资人,确保对方可以接受科技项目的回报周期。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
投资了地平线机器人、Rokid等科技领域项目的线性资本一直关注的是那些“能够带来改变”的企业,田小迪说“我们不是为了投而投,我们是为了改变而投”。改变、创造,让人兴奋。
创业的人,说自己心里不曾有过改变世界的梦想,那是骗人的。
柳传志要做自己品牌的电脑,任正非要实现“中华有为”,乔布斯用iPhone改变了这个世界,BAT创造了中国当下的互联网格局,第二梯队的京东、小米、网易、滴滴等企业也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可以想见,如今人工智能领域的创业者们,最终会携手创造那个叫“未来”的世界,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引擎。
在天使轮融资后的七个月,王韬顺利地拿到了A轮融资,他不再担心房租、开发成本这样的问题,转而忧虑技术升级、产品更迭和A+的计划。他说,对创业理想的坚持让他有90%的机会走到了现在,剩下的10%是时代带来的运气。
时势造英雄,理想辨黑白。
2014年是创投的明星年,滴滴是最耀眼的新星。经过了两年的市场探测,滴滴打车先后获得了金沙江创投300万美金、腾讯1500万美金的A、B轮融资,C轮融资额1亿美金、D轮7亿美金。2015年、2016年又相继获得了30亿美金和6亿美金的投资,同年合并了Uber中国,2017年滴滴获得了新一轮55亿美金的融资,海外市场开始发力,截至2018年上半年,滴滴占据的市场份额超80%。
滴滴是当之无愧的创业实践者,它用这个时代资本最喜闻乐见的方式改变了我们的出行,这一点无需抹煞。它打破了出租车的垄断,以资本补贴的方式迅速培养了一个新兴出行市场,在短短几年间上线多个产品线,牢固地掌控着市场份额。但是,滴滴是失败的。
从创业角度来说,产品即是创业者的价值观传递。改变出行方式,做共享精神实践者曾经是它的理想,它也完成了理想的第一步,成为了估值5000亿的超级独角兽。在资本火拼、市场培养趋于稳定后,滴滴增加了很多产品线及配套功能,相对的,更多问题也浮出水面。
作为出行平台,安全第一,便捷第二,社交并不适用于任何的产品,而滴滴的败笔在于,即便它早已知晓安全、管理等问题的存在,仍然在巨大的资本利益面前,选择了沉默。
滴滴背离的岂止是作为创业者的理想与初心,它背离的还有对社会的尊重。
伟大的产品最终俯首称臣的一定是人,而不是资本。
期望改变世界的前提,是要懂得尊重世界,人才是科技的根本。
在本文的最后,笔者想再次强调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八个字。读易,行难。从84年开始的下海潮,带出了中国第一批明星企业,尔后改革开放的深入进一步推动了中国互联网的发展,BAT成为了创业者中的弄潮儿。今天在人工智能的浪潮下,创业者的队伍在不断地扩大,他们借技术的力量为行业带来革新,实现自己改变世界的梦想。我们可以想象的未来世界的模样,一定源于当前创业者们持续带来的改变,源于所有创业者理想主义的最终实现。资本的存在是创业的推动力,是创造的经济基础,但不是决策力。
改变世界的这份赤子之心,与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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