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的搭档之一,从侧脸看很像我曾熟悉的一个人,搭档叫典。我们都说她的长相和这个名字很般配,但是她的个性可能和这个名字完全不搭边,有点大大咧咧,特别直爽。她94年的,上学又早,所以再开学已经要研三了。有趣的是因为熬夜又早起,早上见到她的时候脸上还很光滑,到了中午脸颊上就像被蚊子咬了个包,到傍晚这个痘痘就已经熟透了。我说看了很想帮你捏爆它。她说,有本事你吸啊!后来另一个女生忆说,你以后拍毕业作品就可以拍一颗痘痘从诞生到死亡。我看看典的痘痘再回头看忆,还是被我吸的是吗?等拍最后几场戏的时候典的眼线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了,我跟她开玩笑,配合整个花掉的妆,像个双眼皮做得极其失败的风尘女子。她说,不管了,反正剩下的是远景,也看不清脸。
在拍另忆单独的戏的时候,我和典偷闲跑到外面抽烟去。也管不上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就往地上坐,然后她跟我讲起了她刚改完的一个剧本,熬夜就是为了搞分镜,再过几天就要开拍了。讲的是一个女物理老师和一个妇科医生有婚外情,女老师意识到这是不对的,于是就发生了一些类似围绕着薛定谔的猫、新弗洛伊德这些理论展开的神情节。听完以后我说,脑洞真大,我肯定想不出这样的剧本。我心里面想,如果让我拍这么一个女物理老师的话,我肯定不会是这样拍的,但是这样也挺有趣的,我的想法好像还是有点落俗套。
接着典又说,能写出这样的剧本其实也是有点亲身体会的。我很好奇,这还有亲身体会?她回答说,前段时间刚刚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劈腿。我问,男朋友劈腿了?她说不是,于是我更惊讶了。她告诉我,前男友是个四十岁的美国大叔,器大活好那种,但是单凭这个是留不住她的,她觉得还是得跟这些同龄人才聊得来,所以后来遇到了另外一个人。和他之间跟性没有关系,那是后来的事,就是很喜欢,然后就劈腿了。她说,谈了那么多男朋友老子终于劈了一次腿。
我有点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吸了两口烟。她接着说,其实我觉得谈恋爱劈腿跟婚外情比起来情节轻很多呀,一个的道德和社会责任更重,很多时候我都不太喜欢想这些事。我说,其实抛开道德来讲,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啊。她说,是吧,所以有时候不想的话就过得很爽。我掐掉手中的烟屁股,突然问她,你一天抽多少?她说,看情况吧,有时候一天两包,有时候两天一包。说着又从我手中的烟盒里拿出一根。最后一根了,我们分着抽吧,她说,我跟你讲啊,我这个剧本里面有很多黄暴的镜头,像什么女老师到医院扮成护士,把医生拉到没人的地方,脱下他的裤子然后蹲下来,咖啡馆里男医生偷偷把手伸到女老师裙里,晚上的公园小角落两人在广场舞的人群之外激情奋战……我默默地听着她讲,脑海里已经开始画起了分镜,也没有太大惊讶,因为才刚刚亲眼看到她们两个女生在演吻戏的时候,那激情就像久别的小夫妻,拍了六七条,每次都是两个人吻得互相把口红都吃光,分开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一丝蛛网一样的唾液。我在一边暗自鼓掌,发出低声的哇,导演看着监视器默默地笑,摄影助理则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小腿上,然后抬起手来给我看,牛逼吗?他问我。我一看,三只蚊子正好在他手上排成一条直线,中指指尖一只,掌心一只,靠近手腕的地方一只。我突然感觉到好像有好几只蚊子正停在我脚踝上。
我又点了根烟默默看着她们忘情地吻,正在欣赏着,导演突然喊cut,这条过了,超哥过来。对,导演和摄像莫名其妙地就叫我超哥了,可能因为叫名字显生疏,可能因为拍了一天戏了,突然有了亲切感。我把手中还剩一半的烟递给典,向忆竖起两个大拇指,表示我的敬意。
走了一遍戏以后我回头看到典,她正拿着我那半截烟又坐在了地上,吸了一口然后也对我竖了个拇指。
到典拍倚在大门柱子上抽烟的戏,她说,你火机借我吧,我的好low啊,就是那种两块钱一个的一次性打火机,每次我都忘了拿,所以现在宿舍里有一大盒。我说,我相反,每次都是拿了火机忘了烟。然后她倚在门柱上,拍了四条,抽了四根。从我坐的角度看过去,灯光助理拿着泡沫反光板扇风,吹起她的头发和纱裙,烟雾缭绕,一口接着一口,我想,这不是王家卫吗。
典撑开伞挡住从塔尖漏下来的阳光,和忆的男朋友坐在伞的阴影下,朝着我笑得让我有点毛发,因为忆的男朋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俩,这场戏是我要缓缓地凑近忆,忆又躲开,然后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导演说,我想要花样年华那种节奏,慢慢的,很舒缓的情调。拍了八九条才过,背上已经被汗浸透。导演很兴奋地说,你们亲上啦?我忙说没有没有,脸颊都没碰到。她又说,监视器里看起来你们就是亲上啦,效果不错!我有点心虚地从忆男朋友身边走过,他比忆大七岁,三十出头。
我问忆,你男朋友不会说什么吗?她说,他已经习惯了,你别紧张。真正大尺度的戏我也不会让他过来。上次演了一个尺度很大的,典就躺床上叫了一天。典凑过来说,妈的上次那个剧本真是恶心,本来三十九场的戏被我强行删到十九场。我就穿着个吊带,脖子上戴着东西,双手铐在床上演SM,叫了一天床,剧照里看起来我就像个充气娃娃。写剧本的那个妹子一看就是没有性生活。忆说,对啊,不过她不是跟男朋友谈了好几年了吗,怎么会写得这么不靠谱。我说,你们拍的东西,都这么有趣的吗?她们点头,是的。大家写剧本都写得很变态。
转场的时候录音助理坐在我边上,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姐姐,她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坐了好久,当我以为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大拇指动了一下,把快暗掉的手机屏幕又点亮了。我低头看了一眼她手机,是和她妈妈的聊天框,刚好一句“你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抓住了我的眼球。她又继续这么坐着,在车上的半个小时一动不动。后来她先走了,带着灯光助理小弟弟,说是小弟弟的爸爸要过来,他没有家里的钥匙,后面的戏也基本上没什么活了。走之前我听见他们俩说话,他说,过几天我爸让我跟他去片场。她说,那你带上我呗,过几天我正好没活干了,不能闲。
晚上到导演家拍室内戏,快九点的时候吃的晚饭,从凌晨三点到晚上,让我不至于饿晕过去的东西就是在车上吃的一个奥尔良烤堡,一瓶牛奶,还有很难喝的莫吉托女孩。用两分钟扒完一份饭我就又跳上楼说,导演,先把我的戏拍了吧,我想先回去了。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到了快十二点,忆和典才说拍完了,跟着设备车先回人广,然后一个回家,一个回学校。两点钟,典突然又说,赶紧睡吧,我要写分镜了。以后我们拍东西会找你当演员的哦。
这也算是一个故事,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我也分不清了,不过你能愿意看到最后就够了。
11/07/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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