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烟雨
桌上的盆里放了五六个橙子，婶婶和叔叔前几天带回来的，拳头大小，在那些细小的纹路里鲜亮的橙黄色隐隐约约泛着红色。客厅的空气凝滞了，此时没有人想要说一句话。女人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女儿瞟了女人一眼，拿起一个橙子剥了起来。指甲慢慢的划出一条浅浅的痕，她看了一眼发红的指甲缝，继续在那条痕的基础上加深，拉长。白色部分露出后，拇指和食指配合撕开那一点皮，露出了一点鲜嫩的果肉，如果再用力一点点，水就渗出了。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缓慢地剥着，丝毫不去理会盆边安放的水果刀。仿佛此刻只有她和手里的橙子。
“有多少人想结婚？有很多人不想结婚。结婚的意义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吗？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但是这些事其实男女都可以。两个同性好友，都不愿意结婚，两个人又合得来，约定好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不是也可以吗？如果是这样，那不就消解掉结婚这件事的意义了吗？只要是两个人不就可以了吗？结婚，从人类的角度看其实是为了合法地延续后代吧？只要有人延续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需要我呢？到底父母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它的意义是什么……”她陷在意义思索里，但是无论怎样，她都在打转，而果皮在一圈一圈地被剥去。
盘着的左脚逐渐发麻，女儿把脚拉出来放在鞋子上，换成右脚继续盘着。她刚把右脚抬起来，却不小心碰倒了装果皮的小盆。
“怎么那么不小心！”这种时候总是一样的语气，女儿听了心里闷闷地堵着，心底的某些记忆被唤醒了。当她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浇完水了？”女儿循着妈妈说话的方向看去，发现爸爸从门口进来，用力甩动着手，水珠四散飞去。爸爸毫无情绪地回了一个字——嗯，便走开了。
女人眼中漾动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女儿满脸疑惑地看着她，“爸爸今天主动帮你给菜浇水了？”
“他怎么可能主动。”眼里的笑意丝毫不减。
“那你今天叫他浇水了？”
“没有叫，昨天早上我叫他帮我浇水，今天早上他就主动浇了。”眼睛和嘴角变得更弯了。
“那今天不就是主动吗！昨天叫一下，今天不用叫就自己去给菜浇水。”
女人没有回答，脸上依旧堆满笑意。女儿有点无奈，但心情却变得很好。忍不住要调侃一下她，“你老公其实很好教呢，就是比较单线条而已，你主动叫他就可以了。自己生气，不主动请求帮助，让别人猜你，不说谁能懂啊。”
“他看不到我忙吗？从来不会主动帮我一下！”女人窝在沙发的身体马上支起来，慌忙反驳。
“谁能时时刻刻关注你啊？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你们几十年夫妻了，又不是热恋小青年。”女儿很是无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要求不要那么高，让老爸帮你干活，人家做不好不要批评，要鼓励。谁能像你做得这么好啊。”笑意又回到了女人的脸上。
“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又不是小孩。烦死我了……自己惯出来的老公，自己忍受吧……”女儿再一次表示无奈，突然想起手里剥了很久的橙子，询问了女人一句，“你要不要？”
“不要！酸得很！”
“真的不要？”
“不要！”
确定女人不要，女儿准备撕成两半的手收回了，转而用力咬了一口，“怎么这么酸……好像还有一点点甜。”女儿皱起来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橙子里渗出来的水，流过手掌，沿着婚姻线滴到了地上，女儿慌忙扯纸巾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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