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五）

五

于新伟毫不意外地看着走廊里的那一束束光亮，他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开着的门，一直来到王民的办公室门口。

他抬起右手敲敲门，"请进!" 右手握成了拳压在唇上，轻轻清了清嗓子后，走了进去，门也没关，就那么敞开着。

过了不一会儿，老资格董永平来了，进门前还刻意咳了一声，他刚走进来，还没张口说话，就听到了紧跟其后的大嗓门。

江勇一进门就说：“王支，就在刚才XXX找我，他打听推荐情况。”

王民停下和于新伟的交流，咧咧嘴笑了笑，他看着进门的二人，没接话也没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很快，高健和崔承恩也来了，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相互间还隔了一个沙发。

老资格董永平坦荡荡的姿态，左臂伸开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右手不断拢着自己头顶的稀发。

江勇正坐着，身子朝前探，双肘压在膝盖上，大眼在忽闪忽闪。

崔承恩一低头看见自己刚系好的鞋带又开了，曲腿搭在沙发上，他不管不顾地忙着系鞋带。

高健探究的目光，在王民和于新伟之间来回着，他不自觉的双臂交叉环抱，后背也紧紧贴在沙发的靠背上，右脚有节奏地抖着。

原先稍显空荡冷清的办公室此时丰富热闹了，每个人忙着把自己和谁，几点几分的电话，说了啥内容等等，述说了一遍。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时，老资格董永平冷不丁冒出句话:"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这些人都是原五大队的？”

这话似乎没人听进去，高健也只是停止了右脚的抖动，然后收起腿绷直，用脚尖撑着地。

议论到最后，几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王民身上。

“这次推荐也算是件敏感的事，有人关注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我们前脚刚出会议室，推荐的事情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是谁泄露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王民用平静地眼神看了一圈，接着又说：

好在，不管到哪儿，我都可以问心无愧地公开说，这件事是完全符合规定流程，投票也是出于各位的自愿，我敢于接受并希望得到上级zu织的调查。”

他的话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一圈人里没人吱声反应。

“这事就到这里吧，也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答案”。王民的话说得很平稳，却那么让人相信：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站在门口目送着几位wei员一一离去，王民伸手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手机，进门后他过去打开窗户，涌进的寒风里夹杂着他一声轻叹。

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他抿着嘴转身看着石磊在整理纷乱的座椅，擦拭掉茶几上的残留后，又过来轻轻关上窗后离开。

"推荐结果已经上报了。"这消息像一阵风刮过走廊，那儿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幽暗。

早该下班了，办公楼外的路灯有了一圈光晕，明天或许会来一场大风。

王民办公室的门一直没有开，他没走，但办公室的灯也没开，借着室外的微光，能看见他闭目坐在沙发上。

他不是在闭目养神，而是在等电话，他相信：那个背后操控搞事的人一定会打来电话。

“嗡嗡嗡，嗡嗡嗡” 电话等来了！

“喂！我是老高啊，今天这事让你很烦是不是？老伙计，就看开点吧，反正没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老高，我没有回家，在办公室等电话，终于等到你打来电话。"

没等高健的反应，王民接着说:

"你知不知道，刚才听你叫了一声老伙计，我这心里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看在老伙计的份上，你实实在在地告诉我，都是我想错了，不是你在背后利用你的老部下搞事。”

还是不紧不慢的说话，可这话却像钢刀直接扎在了高健的心上，一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了。

高健也没有回家，独自坐在停在自家楼下的吉普车里，他边吸烟边通话，忽明忽暗的烟头映着他神色难辨。

沉默了一下，高健发作了：“凭什么你认为是我搞的？你就那么肯定是吗？”

王民冷笑一声:“想要证据，我随时可以给你。想想真可笑! 临开会之前，你还打电话想骗取我的推荐名单。

如果当时我传给了你，估计这会儿就成了你要挟我的把柄了。最后也会成我"违背原则，搞小圈子寻私情"的证据。

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累吗？！”

黑暗里，王民的声音越发清晰：

“俗话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干我们这行几十年了，你难道忘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吗?！

现在这件事影响还不大，你和我两人之间还能够通过谈话解决。若你还想继续作妖，执迷不悟，我也决不会手软......”

唉！他们之间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 电话结束后，王民和高健都在想。

从一个学校一个班级毕业的最要好的同学，一样大的年龄，一样的人生经历，起初还有几乎差不多的进步轨迹。

但是，两人的秉性和为人处事是截然不同，王民凭着工作成绩渐渐超过高健，俩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每每听到王民的成功，都让高健嫉妒到发狂：不应该啊！既生民何生健？

眼看着王民又要被重用，高健觉得再也沉不住了，他要利用这次推荐造成整个单位的混乱，以达到影响王民进步的目的。

那么，王民的手里真的有证据吗？真有，是于新伟交给他的。

那会儿，于新伟一进办公室就开诚布公地说: “我知道是谁在搞事，还可以提供证据。”

“我能推断出是谁，可惜就是没证据。现在你给我证据，还有什么要求吗？”王民也很直接。

于新伟怔愣了一下: “要求? 还真是有。就等你高升以后，把你从前分管的业务工作分给我一部分。我的身体已经恢复，想有发挥自己业务特长的机会。”

这件事，让王民认识了于新伟，就和那位领dao评价得那样:于新伟有能力，讲原则。

汽车亮着大灯，在夜里奔驰，舒缓的音乐在车里流动。

石磊双手把着方向盘，后排的王民看着石磊在匆匆闪过的城市光斑里专心致志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千。

开会前，他已经把自己的推荐打算和名单拍了照，正准备发给高健时，看见石磊守在门口，那般警惕。他才骤然停下，守住了zu织ji律的底线。

看见前方道路上因夜间施工而堵车，石磊回头询问：“王支，我们可以换条路走吗？”

“石磊，这几个月里，你对城市路况和车辆操控都很熟练了，以后想走那条路，你决定就行。但你要记住我的底线: 绝对不能违反fa律规定。”

夜越发深沉，汽车在道路上画着漂亮的弧度，朝着不远的万家灯火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