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是清代文人沈复的作品,有“晚清小红楼梦”之美称。其言语与《红楼梦》相比颇为平淡,却又不失真实自然,展现出一位布衣文人的艰辛悲凉的生活。
六记分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前四记主要写的是与妻子恬淡而又富有雅趣的日常生活以及中年之后家道变故的颠沛流离之景。作者笔下的芸娘让我喜爱又充满怜惜。林语堂曾说过“她是中国文学一个最可爱的女人”。的确,如此温良恭俭让而又怀有诗情画意的女子,让人忍不住替沈三白说一句:“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集聪慧与柔情于一身的芸娘是世间少有的女子。家境贫寒,她用刺绣织染的手艺供养一家三口,同时也不忘从师学诗,沾染书香之气。一场悲情戏剧,让她梳妆台前愁容满面,肝肠寸断。在花园中谴责王二姑折花,对花朵的生命心生怜惜。这让我们好像看到了多愁善感的林黛玉的影子,敏感又多情。其实不然,芸娘比林黛玉坚毅乐观,更有大方之家的气概。她悲的不是自身,悲的是世人凄惨的遭遇,悲的是自然万物的毁灭,悲的是美的凋零。面对清贫的生活,她乐观从容。堂弟的未进门的妻子催妆,她将自己的珠花奉给婆婆,婢仆都大为可惜。而她却说出了珠花为纯阴之精而克阳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摈弃珍贵珠宝反倒对残书破卷颇为珍惜,四处搜寻残书,粘补字画,彰显出不俗的品味。丈夫与友人游乐看花,她心生妙计,借炉火烹茶酒,暖佳肴,得到众人“非夫人之力不及此”的赞美。沈复笔下的叙述是客观平静的,而通过友人的评价,也感受到为身为这样一个聪慧大方的女子的丈夫而骄傲。“衣之破者,移东补西,必整必洁”,这简单的三句话表现了芸娘甘于清贫,生活虽简单朴素,却也把它打理得规整体面,颇有生活的智慧。
她是一个心思细腻而又巧妙的女子,柔情似水,令人不禁沉溺其中。她将沉香、素香放入饭锅蒸透,又在火焰上烘烤,制造出温和舒适的香。这香就正如她的性格一般,温润而绵长;将茶叶放入砂囊中,将砂囊放入花苞内,让荷香沁入茶叶,茶叶带着淡淡的荷香,令人回味不已。受到草虫细绘之法的启发,将干枯的虫子躯壳系在花草之间,展现其活态,风格独特的景致令人称赞不已。兰质蕙心的她让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高雅情趣。她男扮女装跟随丈夫赴庙会,展现出她机灵活泼的一面,令人深觉逗趣不已。与丈夫在沧浪亭、萧爽楼间谈诗论画,赏花弄月,她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更是他的红颜知己。而这样一个温柔善良又清丽的佳人却不得善终,举案齐眉的时光成了一场空空的旧梦。
芸娘符合封建社会中传统的低首温婉的女性形象,她的性格是有缺陷的,这也造就了她的悲剧。“其形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这是沈复笔下的芸娘形象,眉清目秀,神情淡雅飘逸。在“满室鲜衣”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通体素淡的芸娘,可谓秀雅绝俗。她为了祈祷沈复水痘痊愈,暗暗吃斋数年;为沈复解腹中饥饿之感,曩中藏着暖粥。这些难掩她对沈郎似水的柔情。她成为沈家妻子之后,每日早晨披衣急起,对长辈恭敬有礼,对待仆人宽厚温和,打理日常事务条理清晰。然而她的聪慧却难以调节家庭的纠纷。为丈夫纳妾而与妓女憨园结拜,最终没成且事情败露,被逐出家门。为公公纳妾而引起了婆婆的不满。这些事引起了一连串的误会,导致公公婆婆厌烦她。而她不为自己辩解,只能唯唯诺诺地道歉退缩,因为她的心底有传统三从四德礼教的束缚,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丈夫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对于夫妻教条式的礼节不甚满意,而她反问丈夫“至亲莫如父母,可內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可见礼教在她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即使夫妻之间也得小心翼翼。礼是内心尊敬的外化表现,她小心地遵从,生怕有错一小步。她时刻约束着自己,刚加入沈家,她娴静少话,恐说错一字有不尊之意,在后来经过丈夫的努力才调动起她谈话的兴致。心里虽想跟随丈夫游乐赴庙会,可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束缚着她。一句“恐堂上不许”就表现出她对封建礼法的遵从,对违背所谓妇德的担忧和恐惧。她多情,可生活却无情。生活的颠沛,人心的无常,让她饱受折磨,心生疲惫,导致骨瘦形削,最后竟一病不起,人扼腕叹息。
菜园十亩,君画我绣,布衣菜饭这样简单的生活终究还是难以实现。充斥着礼法教条的封建社会、充斥凄风苦雨的生活和谦卑温顺的性格导致了这位佳人的香消玉损。与《红楼梦》中的大家庭毁灭,作者笔下描绘的平凡生活中的“悲”更为真实,如细细银针扎进读者心中,让人忍不住感慨万分。
风云散尽,浮生若梦,大梦初醒,芸娘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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