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又一次惹妈妈难过，争执中我把筷子“啪”一声摔到桌上，正欲转身离去时，妈妈沉默了。
我起身回自己房间，留她一个人在饭桌，怔怔地发呆，忽然觉得她那个侧影，像极了姥姥。
一瞬间不忍鼻酸。
不由得回想一分钟前与妈妈的“争执”，其实哪里谈得上是争执呢，不过是我自己的看法，特别固执己见地表达，并且强硬地要求得到妈妈的认可罢了。急躁的性格，却造成这样的结果。
悄悄探出头来看，妈妈一个人，依然是那个低着头的姿势。桌上狼藉一片，她把剩下的菜封上保鲜膜，放到保险柜，叠起盘碗，默默在池子刷洗，不同的是她今天的动作不如昨日利索，是缓慢的，就好像今天的盘子比昨天的分量沉重一样。
我想起不久前放寒假，爸爸从学校接我回家时，路上唠叨了我几个小时的话。他说，这几个月没见着你，你妈妈很想你，你回家懂事点，别和她吵架，多体谅她。
我当时的满口答应，现在仔细回想，其实并没有做到，从放假回到家的第一天到现在，妈妈被我气哭了几次。
我心里是内疚着的，但又痛恨自己碍于面子，不肯对妈妈低头。
事实上，过完十八岁生日后，我们母女俩时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有一些事至今想起来，我一直认为妈妈是有错的，她一直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才让我那样激动，是妈妈太偏执了。
可是人终究是有情有爱的动物，造物主让你出生时向妈妈伸出手来，啼哭撒娇，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人是你生命中，一辈子都要甘愿去低头、去尊重、去爱戴的人。和妈妈的吵架，不超过十分钟，我心里开始内疚自责。
为了给妈妈找机会道歉，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出了房门，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看新闻，实际上我的余光一直追随着妈妈。
她小心翼翼，刻意避开我的目光，坐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处沙发上，拿起手机看。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的侧影，比几个月前我去上学时，老了很多。
“是啊现在因为疫情封城，菜运不进来，所以都涨价啦……这边菜市场比你们西区的便宜吧，叫你们家老汉来东边时候买吧，这边鸡蛋便宜八毛钱……”妈妈的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聊的都是，这边的西红柿新鲜，那边的鸡蛋多便宜了几毛钱。
我隐约记得几个月前，妈妈不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我妈妈是积极阳光的，令很多同龄女性羡慕的母亲。她会在小区里大部分居民早上起来前，下去遛遛狗锻炼身体；为爸爸准备早餐后，她一个人去店里忙活；晚上太阳下山了，太阳不那么晒，她又骑着山地车去骑行。她的客户(有比她年龄大的女性)无不羡慕她的“青春活力”。我记得去年年初，家长会还有同学和我说悄悄话，“你妈妈多大年纪呀，看起来真年轻。”
家里订的月刊杂志，我很久没翻阅了，卫生间放着几本，我随便拿起来翻阅，看到一则刺目的文章题目：“你有多久，没有好好陪过爸妈了？”一瞬间泪如泉涌。
我回想起自己离家前，那个时候的我，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学习，回到家无比轻松，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来脱鞋，外套就随意丢在沙发上 ，饿了就在房间里大声向厨房喊一声想要吃什么。我那样的任性，是因为我知道，妈妈会包容我。妈妈叫我，我却因为放不下手机，不停地敷衍着，妈妈催一次，我就敷衍一句“知道了！马上！”
从前总觉得时间慢，很少把注意力放在爸妈的身上，直到第一次离家那么久，终于回头看看爸妈，却发现，他们不是从前的样子了。这在手边大摇大摆流逝着的时间，我不曾珍惜它，于是它趁着我第一次离家的这几个月，狠狠地惩罚我了。
最让我难过的，是妈妈在洗漱间，让爸爸帮她拔掉白发。
知乎上有个问答是，哪一个瞬间让你觉得时间在流逝？ 有个人的回答是这样的：“爸妈不会清理电脑，电脑上距离上一次清理的时间，那300多天，是我离家的日子”
抱着我的吉他，唱起曾经给妈妈唱过的歌，那个场景似乎还在昨天，猛然抬头，却发现爸爸不再是那个“昨天”的模样。歌声里的妈妈，也不再如爸爸描述的那样，身姿绰约，姿态翩翩了。
收回思绪，我长呼口气，走到桌边问妈妈，“水开了，您喝水吗，我给您晾一杯。”
妈妈抬起头看我，出乎意料地，把中午饭桌上，我逃离回房间以至于没听到的批评的话，一吐为快，她说“早就想说说你了，以后闹脾气就闹脾气，你必须把碗里的饭吃完，这么大人了……”
我没有再回嘴，只把水杯递过去，认认真真，一句一句回复她，“好，好，听您的”
其实和爸妈和解，有什么难度呢，面对着给我生命的这两个人，低低头，又何必要碍于“面子”呢。
西楼有一首歌我很喜欢，尽管夜深人静时，这首歌听着听着叫人掉眼泪。
人一辈子，长的是平淡枯燥的日子，美好的回忆，正因为它的短暂，教会我们回头珍藏，然后珍惜当下。年少时你可以错过陪伴爸妈的诸多时间，但记得要时常回头。
我问妈妈，每一次这样和您吵架，怎么一个小时后，您还是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爱我呢？
其实明知故问，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这人间熙熙攘攘，唯有父母身边，不谈利益，不讲得失，只有爱意。一如很多年前你出生时，初为人母的他们抱着你，满眼喜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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