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匕首

作者: 张傍晚啊 | 来源:发表于2017-11-10 00:57 被阅读0次

        十几岁的时候,我的怀里成天揣着把匕首。没错,就在裤袋里插着,走路的时候很杠,但我并不觉得不舒服,相反,如果哪天它不在了,这反而让我不舒服。

        这是一把真正的匕首,双刃略损,但仍然锋利。二哥年轻的时候曾经用它刺进一个人的心脏,我想,这把刀一定还淌过其他人的血,落在战场的沙地或草地上。跑路那天,他把匕首交给了我,叫我好生保管。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比怀念当时的情景,阳光猛烈,草木凋零,二哥站在风声萧瑟的渡口,一手抓着匕首,一手抓着自己的阳具,活脱脱一个亡命浪子。自此再无二哥消息,是死是活,混得好混的差,没人知道。

        按理说,我大可以随手把匕首丢进江里,或者扔在夜晚奇脏无比的臭水沟。但我没有,这把匕首被我揣在怀中这么多年,被我焐得滚烫,甚至在那长身体的年月长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后来我被学校开除,开了家香烟店卖香烟,它便脱离了我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香烟店的壁橱里,锈迹斑斑,衰老得像祖父常年无人打扫的坟茔。没错,勇猛好斗如二哥,他的弟弟却窝囊得只得去路边开一家没人光顾的香烟店。其实我并不介意无人问津,在香烟店腐烂着度过这样没趣的一生也挺好,人生轨迹,换言之你这辈子应该干什么,也许并不重要。在什么岗位上不一样是活一条命?上了年纪无非生病,长了瘤子就先死,没得绝症就寿终正寝。反正都是活完一世然后死路一条。问题是,人生轨迹的更改势必也涉及到思想轨迹的更改。换句话就是说,卖香烟的我这样想,白天拿匕首捅男人,晚上拿阳具捅女人的二哥不一定这样想,谁对谁错天知道。

        卖香烟的日子里,时常会有人问到这把匕首,我通常不予理睬,因为我觉得,这把匕首就是二哥的阳具,买东西的时候,询问别人的阳具是极其不体面的行为。至于我为什么把二哥的“阳具”公开透亮地放在烟盒旁,我也不清楚,只是恍惚间觉得如果二哥哪天突然回来,经过这间房子的时候看到匕首,能够认出佝偻在柜子旁的我——他面目全非的老弟。

        二哥爱抽烟,而且喜欢像复活的岐阳王那样坐在阳台上抽根眼,低下头眯着眼睛悠闲地看着别人的繁忙,说真的,从高处看向地面会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与世隔绝感,因为视角改变,好像自己是执拂尘行于大荒的扪虱道人,偶然经过此地,透过烟雾,觉得众生皆是傻逼。 他还喜欢喝酒,喝多了就吐,然后找个地方蹲下去,最好有张床,床边放一杯水。一点不乱,有条不紊地喝,有条不紊地醉,本分,安静,中规中矩,堪称清醒的醉汉。

        我则完全不具备那样的品质,我会像我厌恶的人那样吆五喝六,手舞足蹈,借着酒劲说一些更为矫情,肉麻的话。然后又跟着朋友去这去那,到处撒尿。第二天醒来,常常很多事不记得了,一大段空白。就如我是从醉前的桌子上一蹴而跃至醒过来的床上。这中间那么一大段时空为我所经过,却都是零,那时候我就感到十分悲伤。 有时候我会梦见二哥像年老的秦始皇一样,满面胡须,苍苍老老。我也弯弯曲曲,干瘪衰涩,我俩惺惺相惜,彼此彼此。然后突然像战友一样并列在战壕里互相抚摸,共同的敌人是死亡。可惜我们唯有抚摸,我们弹尽粮绝,对衰老毫无办法。

        二哥至今未归,关于他和这把匕首的故事,就这么多,我把它告诉了我爱过的姑娘。关于这个姑娘,我是多么爱她。于是,我想:在我思念她的夜晚,怀揣这把匕首去她家,如果她的父母阻拦,我就使用这把匕首杀了他们,然后把她从睡梦中拖起,带着她跑到火车站,随便爬上一辆火车,在流亡的道路上,我仍旧用这把匕首保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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