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文友南宫晨晓的文章《岁岁重阳》,止不住泪流。她写到,大二时爸爸不幸确诊癌症晚期,经过手术和妈妈多年细心照料后,天不遂人愿,还是失去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以前文章里,我写过很多对死亡的思考,从2008年经历地震后初步产生对死亡和无常的恐惧,到后来多年间通过相关书籍、丰富的人生体验和对佛学的专门修行,逐渐形成了向死而生、淋漓生活的死亡观和人生观,对死亡的恐惧也慢慢平复,到如今的坦然。
经历大学四年从阅读和生活中的不断探索后,对自己的死亡不那么恐惧了,接受了其必然性和随机,所以一直生活得非常洒脱,不断努力靠近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最热爱的生活,如果活着的每一天都真切感受到幸福和充实,终点和无常随时来临时,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第一次对父母的离去感到极度恐惧是2014年读到阮籍的一则故事。蒋勋最常讲阮籍的四件事是登高长啸、穷图而哭、在朋友妻子前睡着了,还有《孤独六讲》一书中,文化对情欲的压抑这章里启发我对父母死亡想象的一个故事。
母亲过世时,阮籍完全不哭。在儒教传统中,不哭就是不孝,即使用锥子刺痛自己等方法,也一定要痛哭,有些实在哭不出来的,也要请五子哭墓。在母亲丧葬时,前来吊唁得宾客都哭成一团了,阮籍也无动于衷,引得众人非议。
然而,宾客散尽后,他极大的悲痛却突然爆发,口吐鲜血......
这正是他表现忧伤的方式。他认为母亲过世是自己的事,悲痛也是自己的,而不是被文化和世俗传统裹挟,必须在外人面前进行的表演。
我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时感受到的巨大悲痛,尤其是读到宾客离去只剩阮籍一人时,他痛到吐血的瞬间,我代入了自己的想象,一边痛哭,一边在旁边写下,我完全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父母的永远消逝。太可怕了。
此时,敲下这些文字时,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然而,这样可怕的事,我爸多年前就经历了。记忆中,他很少对我动怒,动手更是几乎没有,印象深刻的只有小学时的一个画面。
有天午饭后他嘱咐我洗碗,然后就出门了。那时奶奶搬来和我们在一起,特别宠我,哪里舍得让我做家务,就都揽下了,我也仍像往常般悠闲玩着。但过了没一会儿,他因为什么事又返回家中了,一进门看见我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奶奶在洗碗,一下就火冒三丈,具体怎么批评我还是有没有揍我都记不清楚了,就记得确实很严重,吓坏了,好像还被喝斥跪下了,也哭得很惨,嚎啕大哭的那种,那以后再不敢在家里当什么“小太阳”(那会儿我们写作文最喜欢用的比喻就是“小太阳”,独生子女在家里都是被环绕着宠,我或许是个例外)。
当时,爷爷离世不久,爸爸专程把奶奶从老家接到深圳和我们同住,希望给奶奶最好的陪伴与关怀。常听妈妈和姑姑们提及,爸爸从小是被爷爷奶奶“溺爱”大的“幺儿”,是捧在手心的宝,在物质最为贫乏的年代,爷爷奶奶自己舍不得吃的食物,都要留给他们宠爱的幺儿假期从学校回家了吃。
不久后,奶奶也离开了。很伤心。那时在日记里写到,“奶奶也离开了,从此以后,爸爸就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一定要对爸爸更好”。
我也很早明白了什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最终不再恐惧自己的死亡,是因为形成了向死而生,每一天都用心生活的人生观,临终前会觉得遗憾、极度不甘心的事情,就趁早去一件件做好。接纳父母终将离去的事实,则用了更长时间。也从不会想,以后能力很强了再怎么对他们好,而是在自己每一个当前能力范围内,就及时表达。人一生会有诸多事务,理想、事业、浪漫、创作、财富等等,但无论怎么增加,生命事务的优先级排序中,家人都始终是第一位的,除父母外,弟弟、外婆,还有挚爱、挚友,也是最最重视的。
在国内时,每年春节都在家一起度过,即使有旅游计划也都在年后。后来去深圳、上海等处工作,长假时也经常专程回家。每次回去时,妈妈都说往返机票省下来,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时,我心里想的都是,无论无何,每年都希望能有一段时间好好在家呆着。留学后,2019年回去了一周,去年和今年因为疫情和国境封锁,还没回。但心里始终牵挂着,时常深夜醒来,想到最亲近的家人,泪水就一遍遍无声地流。
父爱如山,母爱似水。
爸爸像山一般给我保护、依靠、坚实后盾和永远的港湾。妈妈则如水般润物无声,深深的爱都流淌在日复一日对生活的打理和对我们悉心的照料中。他们从不曾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教人生大道理,都是言传身教。
我向来自由、洒脱、随性、无拘无束,不被任何的条条框框束缚,不为任何外界评判改变自己,追求简单快乐的人生,追求自己对人生的定义,在人生的每一重大抉择时刻,自己权衡利弊后做决定,也自己承担。与人为善、助人为乐也真的是从小至今在骨子里的习惯。因为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这样的人。
想到小学时一个画面。周末清晨,妈妈带我一起扫我们所住那幢楼的楼梯,从最高的六楼往下一路扫,清晨上下楼出门的大人小孩,看到我就夸,我也就扫得更起劲了。有时,扫到一楼妈妈还会带着我继续扫楼道外的马路,时常也会碰到环卫叔叔阿姨,妈妈就带着我,一边和他们拉家常,一边继续扫地。
这个画面真的很美。深圳这样不容易让人有归属感的城市,每次提及都很亲切,也是因为与这样温暖有爱的家人一起生活于此。
还有2008年地震时,重灾区有些灾民转移到我们所在的小城,妈妈带我一起做志愿者。有一次,在安置点的帐篷区中结束志愿工作后,她无声地掉泪,哽咽着对我说,好想领养一位老人回家,好好照顾她。
这样温暖美好的小事,太多了。还有小时养育我的祖祖、奶奶、姑妈,她们也都非常善良博爱、慷慨大方,待人接物都真诚而热情,与她们接触过的人,无不赞其品行。她们从未用言语对我说,你要善良,你要做好事;而是始终都在这样做,耳濡目染。
如果说,我们家族里有什么优良品质,善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共性。
后来遇到现在男友,最初也是被他的善良深深打动,他微信的签名就是,“善良是一个人最好的品质”。
妈妈后来组建新家庭,叔叔也是非常慷慨博爱的人,条件可以算殷实,但自己生活标准非常低,完全没有任何讲究,只是对妈妈、对我、还有对无数陌生人都极度慷慨。叔叔多年间资助了很多山区学生读大学,他的微信签名从没变过,“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心作良心,百世耕之有余”。
从前有段时间,我坠入至暗低谷伤心过。小时候换了数座城市和学校,数次转学、搬家,特别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家,可以停下到处搬来搬去的经历。听“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很大的地方”时,都会流泪。
很多很多年后,爸妈分开了人生路,各自安好,各自安居立业,我在遥远的南半球,也和男友安家定居。我开始,有了很多小时候期待的不用再搬家的房子。可无数个深夜里,时常从梦中哭着醒来,想到小时候期待的,不仅仅是不用再搬家的房子,还有一家人幸福温馨、阖家欢乐的相爱相守,有爸爸妈妈的呵护和宠爱,现在不同城市有可以去住的房子,但是,没有家了。
这些话,从不曾对他们提及。我用很长时间才走出自己的伤心,更不忍让他们担忧自责。
毕竟,一层层追问下去,我最想要的,也并不是一家人必须齐齐整整地在一起。而是最亲近的每一个家人都真正幸福快乐。
对父母,我唯有从不曾亲昵说出口的深深的爱和感激。
最后,借用南宫晨晓诗意的表达结束这篇文章——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最是难忘父母恩,最是思念父母情。插茱萸,赏秋菊,登高怀远心存三愿:一愿堂上父母,心安体健。二愿亲朋蜜友,诸事顺意。三愿你我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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