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外婆在厨房忙碌着,她把裤腿卷得高高的,舅舅家的房子在大堤上,从堤上到堤下,有一条陡峭的石阶路。爱干净的外婆用脚板把那些石阶上的水来回擦去,那是一些不规则的石头,擦着擦着,我看见外婆一个不小心,绊倒了!天哪!外婆滚下去了,我急得用手去抓,可是下落得太快了,身材高大的外婆掉到一个石阶比较宽的地方停下来,我拼命往下面跑,高一脚低一脚,终于抓住外婆了!她还能动,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我抱起了她,她的身体很轻很轻,我竟然不用什么力气就抱起来了,可是,我却无力抬脚往大堤上走,那石头砌成的阶梯太陡,看起来还松动了,摇摇晃晃,很吓人。我抱着外婆,大声喊舅舅,却喊不出声音来……
一阵闹铃响起,五点半了,我从梦中醒来,心有余悸,我的外婆,已去世十年有余的外婆,怎么还如此清晰地走入我的梦中?她还是那么勤劳能干的样子,看见她从石阶往下滚,我的心好疼好急好恐慌……我的外婆,你还好吗?
是的,我是有外婆的人——话说这世上谁没外婆呢?只是有些人还没出生,外婆就不在了,也有些人有外婆,可是从不和外婆一起生活,从小到大外婆只是像一位远房亲戚,这也不算有外婆。我的童年基本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离我家也就三分钟路程,舅舅他们在大堤上住,我们住大堤下,我的老家属南洞庭湖的堤皖平原,非常辽阔,一条大堤延绵曲折将堤内的居民实实地包围。堤上每隔几里就有一个保险宅基地,也就是可住十来户人家的宅基地,涨大水的时候,如果溃皖,人们就可以集中在保险台上避险。
那条大堤始于何处,终于何方,小时候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只晓得堤内是有万亩良田的鱼米之乡,堤外就是每到夏天都会涨水的湖滩,偶尔有处大一点的滩头,就住着几户渔民,除了大片湖泊,还有大片湿地,全是芦苇。直到去年春节,弟弟开车带着爸妈将大堤转了一圈,我们终于知道,这条大堤是圆的,没有起始,她像母亲的手臂,将我们的生活圈抱起,把我们稳稳地安置在其中,真是太温暖太美妙了。
图中的堤上堤下,就是我们家和外婆家的距离,而上堤下堤的画面,会时常闯入我的梦中,有时候我还会梦见自己直接从大堤上摔下去,像飞一样地又恐怖又刺激……谁能逃得过童年的回忆呢。
不是所有的记忆都美好,有些是悲伤的,残酷的,充满神秘、恐慌、无知的,都会深深地留在记忆里。外婆,外婆住的大堤,差不多占了我童年印象的一大半。大堤内的房屋和稻田,大堤外的杨树林和芦苇丛,都是神秘的,美好的。而外婆永无休止的劳作,她喜欢在堤坡上种满指甲花和芭蕉花的习惯,也是美好的,可亲的回忆。
然而,农村里面朝黑土背朝天的辛苦种田人,一年累到头却收获不到什么的父一辈,辛酸,无助,可怜,自卑,渴望变成城市人的心情,历历在目。那些热天里流的臭汗,冷天里哈的热气,穿梭在记忆里的都是痛和苦,黑和暗,无趣得很。
多年前想逃离的那个地方,多年后的今天,你以为我还会想回去吗?不,不想。别说也回不去,回得去我也不想了,大堤还在,可是外婆不在了。道路修好了,甚至修到河的那边去了,可是走的人越来越少了。许多理想实现了,可是,为理想奋斗了终生的人却看不到了……有什么意义呢?就像梦中的外婆,摔得那么重,她疼吗?一大早,我的心狠狠地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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