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我和外婆

印象中的外婆是模糊的，只记得是一个很爱干净的老太太。

听姨妈说，外公外婆是重组家庭，外公比外婆大了八岁，外公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享年八十六岁。

听妈妈说，在众多外孙中外公就只喜欢抱我，把我举的高高的，任我那些其他的表哥表姐们羡慕。

很多年后，外婆从她的“手巾钱包”里拿出外公仅存的几张照片之一给我看。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小学毕业，现在大学都快毕业了，记忆中那张照片里的外公带着帽子，精神着很。听妈妈说外公有一米八几的身高，外婆当时也是一个美人，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外婆和外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带着舅舅嫁给了带着大姨的外公，之后又和外公有了四个女儿。那个年代的农村生的孩子很多，日子过得也很清苦。

我妈妈是外公外婆最小的女儿，听说是外婆在四十八岁生的我妈妈，对于这个最小的女儿外公外婆疼的紧，几个哥哥姐姐也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日子虽过得清苦但却是极幸福的，随着几个儿女接连结婚，家中只剩下了外公外婆，听妈妈说年轻时候的外婆是抽烟喝酒的，收拾家里的事也是井井有条，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颇有现在职场上的女白领风范，让外公省了不少心。

外公去世后，一年中外婆除了逢年过节在舅舅家，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几个女儿家度过的，一个女儿家住个两三月。

偶尔几个女儿带着自己的家人到外婆家里聚聚，然后就可以吃到外婆亲手做的玉米面窝窝头，老母鸡汤手擀面，小时候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候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没钱给我和姐姐买棉衣穿，都是自己家种的棉花，每到冬天外婆就会到我们家给我和姐姐做棉衣。

外婆做的棉衣多了，手法就愈发的娴熟了。三四个棉衣不到半个月就做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到集市上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个套褂穿上，怕调皮的我们弄脏了新棉衣。

那个时候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在集市上买的棉衣穿，而我只能穿用棉花做的衣服，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那么小就知道攀比也是好笑。

三姨妈在我们家住的时候，外婆也在。那时候爸爸妈妈在山上干活，一个白班一个晚班，所以每天上学前的早饭都是三姨妈和外婆负责的，每天下午放学回来做完作业外婆和三姨妈就让我和姐姐压水，她们把水桶提过去开始浇院子里的菜。

那个时候就觉得她们是故意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压榨我们干活，我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时间再往后推一点点，爸爸开始去外面打工，妈妈一个人白天去山上干活，带着上小学的我和姐姐。

那个时候是夏天，放学回来的时候看到四姨妈和四姨夫开着一大车子的西瓜来送给我们吃，看到妈妈不在，我和姐姐也没钥匙，就把一车子的西瓜放在家门口让我和姐姐看着。

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妈妈还没回来，我和姐姐就吃放在门口的西瓜，不知不觉就吃了五个，第二天的时候就拉了肚子。

假期的时候我喜欢走亲戚，小时候最喜欢去四姨妈家，她们家有一块种西瓜的地。外婆在的时候晚上就喜欢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去瓜地的棚子里睡觉，听到一点动静就让狗狗叫，我们是不敢下床的。

躺在竹床上，外婆怀里躺着几个小家伙，手里还握着蒲扇给我们扇风赶蚊子，一边看星星看月亮一边给我们说故事，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小家伙全都睡着了，现在经常失眠的我很怀念那个有蝉鸣的夏天。

那年我初三，家里盖房子，每天晚上爸爸在正在施工的新房子里铺个草席盖个毛毯睡觉，我和妈妈姐姐还有外婆在以前的老房子里睡觉。

有天晚上妈妈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要和外婆说，一直聊天到凌晨，然后在我的“投诉”下才不舍的停止话题。

那个时候的我要是知道两年后的外婆要离开，说什么也不会阻止那天晚上她们之间的悄悄话。

过了几天我好像是生病了，硬要和外婆一床睡，外婆拗不过我就同意了，那天晚上睡觉一向不老实的我把外婆挤下床，第二天早上还没醒就被妈妈给骂的狗血淋头。

那年外婆85岁，早上被骂醒的我看到外婆额头上的小红包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最后换成了受伤的外婆来安慰我这个做错事的孩子。

再一年的年初，外婆来我们家，我还是跟着外婆一起睡，那个时候的我就开始爱美，偷偷的脱掉厚重的棉裤，跟人家学着穿一层薄薄的打底。晚上睡觉的时候整个腿都冻紫了，没有一点知觉，外婆一边骂我一边把我的腿塞到她的上衣里，用她的体温给我捂，最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同年暑假，刚经历过中考的我比人家早放假半个月，在家里待到快发霉的时候，外婆从四姨妈家来我们家了。那个暑假我买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我们家的新房子也盖好住了进去，我和外婆躺在我们家新房子我的房间里拍了第一张也是我们最后一张合照。

拍完之后外婆突然神神秘秘的从她的包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我看到里面的葡萄干被捂得都有点黏了，外婆说这是四姨妈给她买的，她舍不得吃，留着给喜欢吃葡萄干的我，还让我把黏了的葡萄干拿到外面晾晾，干了就可以吃了，真是让我特别容易掉眼泪的小老太太啊。

我告诉外婆我好自卑，身边的朋友都说我脚大手大的，外婆说这是好事啊，我问为什么，她说“手大抓钱稳，脚大抓地稳，眼大观四方，嘴大吃牛羊”哈哈哈哈哈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太太呢。

晚上突然特别想吃手擀面，妈妈不在家，外婆就和起了面，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吃外婆做的饭了，只知道那个手擀面真香，只记得我吃了三大碗。

同年腊月，上高一住宿学校的我听妈妈说外婆生病了，现在已经从医院回家了，每个星期回家的我还没放下书包就直接去舅舅家看外婆。

那个时候的外婆意识还是清醒的，眼睛也能看得到，我就守在她的身边拿出手机给她看我手机里的照片，我以前和她的唯一一张合照，她一边看一边说真好看，甜甜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第二个星期回家的时候外婆已经吃不下饭了，只能喝一点点的粥，看到我还是笑眯眯的，她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对爸妈要好，要养他们到老，当时的我满口答应。

第三个星期回去的时候，外婆睡的床已经放在客厅的门旁边了，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就是随时都能离开的事情了。

当时的我对死亡还没有概念，只记得外婆浑身上下又冷又硬，两只手一直在头上方不知道在挥什么，嘴里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还没等到第四个星期我回去的时候，有天早上起来习惯性的打开手机看消息，看到姐姐发的“昨天晚上十一点，外婆走了”。

当时脑子发懵，愣了两分钟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刚说孩子，还没等她说完我就眼泪就掉了，急急忙忙挂断电话，跑到厕所终于放声大哭，我这个一难过就躲到厕所里哭的毛病直到现在还没改掉啊。

回家参加外婆的葬礼，看到妈妈和几个姨妈守在外婆的棺材旁，眼睛都哭肿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有的人还戴了红帽子（老家那边外婆的重孙辈都戴红帽子），我的状态一直都是懵的，直到下葬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外婆没了，从小疼我爱我的人没了。那一刻就像疯掉了一样，拼命的哭，就好像以前我只要一哭外婆就会过来给我擦眼泪安慰我一样，可是这次她不会来给我擦眼泪了，永远都不会了。

回到家之后把我和外婆的照片打印出来，妈妈把我和外婆剪开，说我和外婆不能在一张照片上出现。

现在偶尔还是能看到妈妈拿着相册坐着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对外公没什么印象，记忆中只有见过几次的照片，只知道那几张照片外婆很宝贝，外婆去世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了。

外婆这一辈子和我相处的时间仔细算来并不多，我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很多，她要爱的人太多太多了，可是我还是她独一无二的甜甜啊，还是那个吃东西都要想着我的外婆啊。

外婆去世快有五年了，我翻她的照片很勤，因为我怕有一天想起外婆的时候连她的样子都是模糊的，我知道这不是她所希望的。

外婆这个洗脚都要用专门的肥皂的老太太离开我了，以后脚再冰也不会有人给我暖了，也不会有人特意留东西给我吃了，也不会有人在我自卑的时候说俗语安慰我了。

外婆啊，我答应你的好好学习没有做到，我没有考上好的大学，而是在一所大专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外婆。

记忆中的我和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