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我被卖到现在的家庭里。那个时候,两万块钱便卖断了我的一生。
听说,当时因为养母想怀上孩子,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吃尽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但是肚子却都还是久久没有动静。
终于在坚持了五年之后,他们放弃了。因为那时候,他们已人到中年,再没有了那股执着,学会了用“听天由命”来安慰自己。
在一次偶然中,养母知道了我的亲生父母欲拿孩子换钱的消息,她便从千里之外把我买了回来。
听说,当时协议给了两万块的“营养费”,条件是成交之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能找任何理由来看望我,更不能在我长大成人之后带走我。
就这两万块钱,亲生父母便答应卖断了我的一生。
我被买回来后,养母家视我如珍宝,旁人说,当时养父母对我就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的被加入,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欢喜的,他们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而我的生活,更是孩子们极之羡慕的:别人孩子有的我都有,别人孩子没有的,我也有。吃不完的水果零食,玩不尽的花样玩具。
那时候,我的童年,像是活在花一样的世界里。
别人看到我时,都对我说:“小逗,你命好。”那时候我虽然不是很理解他们说的意思,但是我知道大概的意思是我是幸福的孩子。
这种幸福,持续了三年。在我三岁的时候,我的弟弟出生了。
养母他们说我肯定是他们的福星,之前他们想尽办法也无法怀上,却在我到来之后,意外的怀上了。那时候我以为,我给家里做了一件很值得被表扬的事。我以为,家人对我的爱只会有增无减。
可是,在弟弟出生后,我的生活却发生了变化。我发现,全家人都是在围着弟弟转,而我却感觉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我看见弟弟津津有味的吮吸着养母的奶,奶香味吸引着我凑上前,养母却说:“到旁边玩去。”那时候,内心里感觉有一丝丝爱像是在流失了。
弟弟三个月了,学会了翻身,养母刚去上个厕所的时间,弟弟就从床上翻滚着掉下了床底。养母责怪我没有好好看着弟弟,弟弟哭得很伤心,我也哭得很伤心,那是养母第一次骂我。
那一次之后,只要养母离开弟弟,哪怕那么两分钟,我也寸目不离的看着弟弟。我以为,我只有做到养母心里满意,她才能恢复对我以前的爱。
弟弟11个月了,学会了走路,学会了要玩具。他跌跌荡荡的走到桌子边,要伸手去拿我的故事机。我拿过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因为那是我出生以来最钟爱的玩具,它就像我的朋友。
弟弟得不到玩具哇哇大哭起来,养母用力一把拿过我的故事机,轻轻放到弟弟的手里,说:“来,宝宝,给你玩,都是你的。”
我眼睛里翻滚着泪水,看着弟弟敲打着故事机在哈哈大笑。养母说:“弟弟是高兴的,哥哥也应该高兴的。”
“故事机是我的,故事机一直都是我的。”我哭着抢回我的故事机。
“你是哥哥,你不能让着弟弟吗?你玩了三年的故事机,现在该给弟弟玩了。”养母很生气的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跑了出去,边跑边哭,却不知跑到了哪里。我坐在一棵树下,从中午到傍晚。那时我在想,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在天快要全黑的时候,村里的一位叔叔经过看见了我,我跟着他回到了家。
看见养母那一刻,我又哇的哭起来。养母说:“还哭,去吃饭,以后再不懂事,就不要你了。”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养母真的不要我了。第二天,我再也不敢惹弟弟哭。我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了弟弟,包括我最爱的故事机。因为养母说过,弟弟是高兴的,我也应该是高兴的。
养母给弟弟买回了新玩具,我在旁边看着弟弟玩,弟弟笑得合不拢嘴。我想上前跟弟弟一起玩,但是刚刚伸出去的脚马上又缩了回来。
我在想:万一弟弟不愿意呢,万一弟弟又哭了呢,万一妈妈又不喜欢我了呢。
在很多万一中,那一步,我终究没有迈出去。
旁人都说,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的我霸道,无理,现在却乖巧又懂事。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在一夜之间长大,到底内心是经历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内心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那一夜,我想了很多。
我在想,怎么妈妈以前对我的爱,现在却荡然无存了。怎么妈妈生了弟弟之后,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而不能分我一点点。为什么,连我最爱的玩具都不能拥有了。为什么……
梦中,妈妈给了我答案:“因为你是哥哥啊,不管对错,哥哥就应该什么都让着弟弟。”
从此,我心中便牢牢记住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这些年,我没再惹弟弟哭过,也没再惹妈妈生气过。仿佛,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改变的习惯。又仿佛明白了,这就像是河里的水,不扔东西进去,水面永远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如今,我将要成年了,这句话,却还是深深的印在我的脑子里。
虽然我知道了我是被卖掉的,被买来的。但是我还是最感谢我的养父母,他们给过我幸福的生活,是他们把我养大成人。
我也要感谢的我的生父母,是他们带我到这个世界。即使,他们因为两万块钱就卖掉了我的一生,但是我相信,他们情非得已。
莫言说:“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看到一个携带着自己基因的生命诞生,它的诞生,是你的生命的延续。”
我相信,我的诞生,当时也是父母最快乐的事。
往后的日子里,那个被两万块钱卖掉一生的男孩已经是过去式,未来的是靠自己努力去奋斗自己后半生的男人。出生的家庭无法选择,但是自己的人生应该由自己谱写。
因为那一首人生的歌,是悲是喜,是哀是乐,演奏者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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