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安娜·卡列尼娜》随想之二
陶丽自然是庸俗的妇人。
对丈夫花心无能为力,每日扎进繁琐的家务中抬不起头,对孩子的教育看似非常尽心,却只是按照社会的标准教育行事,最终将教出一群如她和丈夫一般庸俗的孩子。陶丽的善良带给人的似乎只是蠢笨的印象。
但另一方面,陶丽有基于生活本身的敏锐直感。她一眼看出列文是真心爱吉娣,且比伏伦斯基更适合妹妹。
同时,陶丽的善良有不顾世俗的勇气。
安娜被社交界拒绝,贵妇人们纷纷与她划清界限,陶丽却主动去探望她。
不可否认她也怀有女人的小私心,“就像那些在品德操守上无可非议,但又对单调的正经生活感到厌倦的妇女那样,对待非法的爱情,她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羡慕不止呢”,但陶丽的目的不是为满足好奇心打探安娜的私生活,她去探望安娜,一方面有报恩的意思,安娜在她与丈夫闹别扭时来看她,站在她这一边,帮助她解决问题;其次,她是真心喜欢安娜,喜欢安娜的生机勃勃与不做作,欣赏安娜有自己所不具备的勇气。她希望以探望的方式表达对安娜一如既往的喜欢,表明对她的支持——
如果吉蒂因为安娜的原因失去了幸福,陶丽还会这么喜欢她吗?会的。陶丽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分得清。
陶丽来到安娜与伏伦斯基的居住地,进入他们小小的社交圈子,她敏锐地感受到了安娜的变化,安娜不再是以前的安娜了。安娜的幸福与恐惧有同等的重量,安娜与伏伦斯基关系微妙,两人在人前极力表演着相爱……陶丽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切,同时她也是第一个感受到安娜的美正在败坏的人。安娜身上的活力与直率正在渐渐消失,而这两者正是安娜最吸人的特质,是她区别与其他上层贵妇们的标志。现在,因为这份得不到社会承认的爱情,因为两人的爱情已走过最好的时光,安娜失去了她最珍贵的东西。陶丽发现了她的轻佻、做作,也感受到了安娜对可能失去伏伦斯基的恐惧。
安娜没有发现陶丽的变化——或者陶丽从来没有变化,她对陶丽抱怨伏伦斯基参与社会活动过多,常留她一人在家,她倍感孤单。实质是,她感受到的不是孤单,是预感或者想象到了伏伦斯基对她的抛弃。她在伏伦斯基这里失去了安全感,总以为他外出就意味着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与别的女人在幽会。
陶丽的直感告诉她,安娜最终会失去伏伦斯基。但是,她的善良让她抛开了这个念头,更不用说告诉安娜。陶丽与安娜精神上是隔阂的,陶丽能给予的是她苍白的善良。这种善良对安娜有帮助吗?安娜虽然感谢陶丽的探望与支持,但这份支持却因为来自于陶丽,又受到她的轻视。
陶丽在探望安娜的路上,曾对自己的生活有过深刻的反省。不停地生孩子,完全失去自我;丈夫不负责任,钱不够用;对孩子倾尽了心血,可“他们最好也不过是不成为坏蛋”,“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但这样的反省只是转瞬即逝,她将如何改变,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者是认定根本无法改变。但这也足以说明,陶丽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她只是完全顺服于命运,认定自己只有这条路可走。
尤其是在明白安娜的处境后,陶丽看到了反抗的最终结局是走向更危险的境地,因而她最大的愿望是赶快回到自己的小天地中,“她觉得她的小天地是那么宝贵可爱。”
她的生活虽然有诸多不如意,可那毕竟是安全的存在,不必与庞大的社会抗争,且她根本没有与社会抗争的理由。
陶丽乐于,且必被裹挟于日常生活的洪流中。
日常生活如水,陶丽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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