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的重量

一朵花的重量

王琴是我这两年回老家见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许是近乡情怯吧，每次回父母家，并不喜见人。从二十多年前外出求学始，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回去最多待个把星期，多数时间宅在家里。平生不喜交友，人多处总觉局促，自己在外经历的风雨，也并不很想与他人分享，一来二去，越发不愿与人联系了。

两年前的某天，微信有人留言：“我是王琴。”隐约记得上次见她，我还在上大学，她孩子刚满月。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我陆续听到过一些她的事情：

她们一家三口离开老家，到白银火车站去卖馒头。

她父亲因病成了植物人，她们夫妻与妹妹一家担起照顾父亲的重任。

她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白银市区买了房。

她儿子大学毕业回到白银，已经参加工作了。

一朵花的重量

王琴的父亲是我们当地一所小学的校务主任，王琴姐弟三人。父亲的病倒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不难想象。但我想象不出那个能写出“秋天是母亲晒焦的笑容”的感性女子，现在是怎样的模样。

再见面，是在她的“农家馍店”。

约好十二点，但我十一点刚过就到了。进店时，她家先生正在忙碌。大约是把我当成顾客，正准备招呼。王琴穿着工作服从里间出来，见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我开口叫她，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王琴抱歉地说：“小心点啊，我这一身的面，别弄脏了你的衣服。”接着一叠声催促自己先生赶快收拾。

她家先生利索地收拾着面案，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不时有顾客进店，王琴熟络地打着招呼，麻利地替客人装着馒头、花卷之类的。大约都是熟客，买的报品种和数量，卖的应声装袋，钱罐就在一边放着。到十二点时，店面已经被她家先生收拾得清清爽爽。

“我早上五点多起床过来生火，到十点多时蒸完最后一屉馒头。馒头、花卷大部分是饭店订的，蒸好之后给它们送过去，零售只占一小部分。做了二十来年了，都是一些老客户。”果然，我的猜测是对的。

中午店里客人慢慢少了，原来约好十二点是有原因的，一天的忙碌到此暂告一段落。也正因为来的早，我见到了工作中的王琴。

王琴的先生从隔壁饭店端来了几样地方特色菜品，我们就在店面里间吃起了午饭。她先生有些埋怨她，说是在店里招待我有些怠慢。我和王琴倒不以为意，对我们而言，吃什么，在哪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吃。再说跟老朋友聊着天，品尝着家乡风味是我求之不得的。

二十年后再见，清楚地在对方的容貌中看到了岁月的痕迹。“三军给了我你的微信，我就试着加你了。我老公说人家在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跟你一个小地方呆的人还有什么话说？我告诉他，我就是一个草根，我想见见我的老朋友，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她不想见我，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找她了，这样的朋友我也高攀不起。”我嗔怪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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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学校时曾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虽说不善言谈，但每次跟她却有很多话说。她是一个开朗、热心的人，隐隐约约听说当时有人追她，也曾见过那个男孩帮她家干活，那个男孩后来毫无悬念地成了她的先生。那时的我懵懵懂懂，在很多人眼中，我只是一个一门心思读书的“书呆子”。那时候喜欢听王琴背宋词，哀怨的、凄婉的、豪放的，似乎什么类型的都会，我对她很是崇拜。王琴的文笔很好，高中时的作文“冬天里的春天”就在一个作文竞赛中拿了大奖。高考结束后我把自己的很多复习资料都给了她，但不知为什么她当年竟退学了。

在饭桌上我问起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听完叹口气：“当时学习紧张啊，我的几个好朋友都考走了，我也得争口气啊。为了让自己清醒，每晚都泡一杯浓浓的茶，一杯茶水半杯茶叶，喝着喝着喝出了神经衰弱，失眠。我老爹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人熬坏了怎么办？于是就让我退学了。当年咬咬牙，再坚持一年说不定我也考上了。”其实我倒不这么认为，每个人都有她所擅长的领域，对于王琴来说，做各种面点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而对我而言，就就太难了。王琴退学后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孩子也教育得很成功，融洽的亲子关系让我们很是羡慕。

王琴善良，有孝心。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父亲成植物人的那七年，她们夫妻和妹妹一家轮流照顾了七年。父亲刚病倒时，王琴关门歇业，回家去照顾父亲。半年多后房东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店面还不开门的话，就转租给他人了。王琴这才赶回来重新开业。每次父亲遇到危急情况，夫妻俩就从白银接上专家匆匆赶回家去给老人家施救，情况好转之后再把专家送回市里。就这样跑了七年。让她伤心的是父亲去世后，母亲拿着父亲的十万元抚恤金到天津投奔在那儿打工的儿子，而对两个女儿分文未给。王琴说这让自己很心寒，一向要强的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先生觉得母亲太偏心。虽说在我们家乡也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但是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从不觉得自己就是那被“泼出去的水”，反倒女儿们照顾娘家人更多一些。我能理解王琴的心情。当王琴的母亲身无分文地从天津回来时，王琴又恨又怜，虽说也一直在接济母亲，只是关系变得比较疏远。这就是人常说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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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琴做人仗义，快人快语，从不藏着掖着。同学病了，她倡议班里同学捐款，而自己总是带头捐赠的那一个。别人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也会当面指出。正是这种耿直的性格，使她结交了很多好朋友。

她敬业，勤劳。在白银这个小地方，她的店一开就是二十多年，并且生意一直都是红红火火。如果不是好的口碑，怎么可能做这么久？

每天收工后，她唱歌、跳舞，写诗填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次她在朋友圈感叹：“月饼蒸到国庆！拼命挣钱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自己打拼的生活更精彩！ ”我给她留言：“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会被尊重。祝快乐每一天！”

一朵花开出了属于自己的独有的美丽，能不美吗？能不是沉甸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