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辈分”

我们村有好几个大家族，各自都有各自的家谱，每一代的人起名字时基本都会带一个固定的谱系字，再加上家人取的一个字组成全名，因此从名字里很容易就能分清辈分。

我家的家谱排字挺多的，惭愧的是我没有记全，只记得“天、有、应、成、祥、令、德”这几个，我就是成字辈的。

辈分高不见得是好事，因为以前农村人结婚的早晚和各家的富裕程度密切相关，有钱的人家可能十几二十岁就结婚了，生孩子也早，没钱的可能会晚到三四十岁才结婚，这么几十上百年差下来，穷人才三四代，富人家可能已经五六代了，辈分就这么渐渐错开了。

我爷爷去世办丧事的时候，主持丧礼的执事是我们本家的一位老者，已经七十多岁了，闲谈的时候论起来，发现他竟然还是我孙子辈的。更有趣的是，他的孙子还和我是幼儿园的同班同学，这么算起来我七岁时就已经有年纪一样大的重重孙子了，呵呵。

这还不是最乱的。

我奶奶的一个堂妹（年纪比我奶奶小很多）嫁给了我堂叔的儿子，等到论称呼时大家都犯难了。按照奶奶那边的族系，这位堂妹管奶奶叫“姐”，可是按照我们这边论的话，她又得叫“奶奶”。到最后，她还是坚持把我奶奶叫“姐”，见了我爷爷就叫“哥”。

可是她老公又从小管我奶奶叫“奶”，管我爷爷叫“爷”，叫我爸“叔叔”，叫我妈“婶婶”。她儿子和我年纪一样大，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几乎天天腻在一起。论辈分他要管叫我“叔”，经常他到我家找我玩时这样问我妈：“奶奶，我叔叔在家不？”但是我们俩单独在一起时他是坚决不叫我“叔”的。

我管这位奶奶的堂妹叫“姐姐”，因为我从小叫她老公“哥哥”。她因为只比我妈小几岁，两个人性格很合得来，因此关系非常亲密，没事经常到我家来找我妈聊天。我爸经常调侃她让她叫“叔”，结果这位“姐姐”性格豪爽好胜，坚决不叫，反而让我爸叫她“姨”。到最后大家各让一步，都不根据家族关系来称呼，她喊我爸“雅俊他爸”，喊我妈“雅俊他妈”（雅俊是我姐的名字）。真是够乱的。

那时候不同辈分之间的称呼都有定规，男女两边的族系称呼各不相同，两个人之间什么关系，怎么叫，论起来相当复杂。我爷爷兄弟姐妹五个，我爸爸兄弟姐妹七个，我妈妈兄弟姐妹五个，旁枝侧系加起来有上百人，每个人都有相应的称呼。

我从小因为亲戚之间经常走动，什么姑表亲姨表亲，大舅妗子姑父姨伯，谁该叫什么都分得特别清楚。红楼梦里人物关系那么复杂，可是我理解起来非常轻松，因为几乎里面的每个角色都可以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找到相对应的人。

可惜到我女儿这一代，因为计划生育的关系，很多称呼都已经没有人可以叫了。她现在能分清楚舅妈、姨妈、姑妈有什么不同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爸爸家的表哥表姐和妈妈家的表哥表姐有啥不同，她完全没有概念。

中国几千年来深入人心的传统家族观念，那么多不同关系的不同称呼，远比西方世界来得复杂和完备，这些都是中华民族文明程度高的一种体现，现在却即将分崩离析。很多称呼估计要等到再过几十年才能被重新翻出来使用，这还要看后续的生育情况是什么样的。这中间传承的断代，不得不说是个巨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