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人？

2049年，你是否想过你在哪里？《银翼杀手2049》给了观众一个可能的答案。

2049年，人类已经成功地拥有了九大外星殖民地，星辰大海的征程带来了丰硕的成果。而人类起源、繁衍的母星地球，生态失控，暴乱频发，早已失去蓝色星球所独有的动人心魄的美，成了一个草木不生，绝大多数生物灭绝，垃圾包围城市的贫瘠凄惶的星球。很多人类已经奔赴了九大行星殖民地，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然而在母星地球上，还有不少挣扎的人类，更有几百万的复制人——作为人类的奴隶而存在。

何以为人？

复制人大概是科技所带来的最好的产品了。他们被内置了忠诚，听从人类的命令。在他们的创造者华莱士眼里，他们是人类的“天使”，而人类是他们的“上帝”。

在华莱士的眼中，这种价值观没有任何问题。难道不是吗？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里，曾经有多少物种出现过，又有多少物种湮灭了。而当几百万年前，人类终于开始划时代的进化征程时，也就意味着其它物种或早或晚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自然界的法则之一就是极度收敛。如果用经济学理论来说明，就是马太效应——赢家通吃。一种物种的超凡崛起，意味着这个物种对资源的极大使用，也意味着，自然界的资源收敛于这个物种，数学上幂值达到极大，经济学上可以说这个物种处于头部位置。这一切如果从社会学角度看，人类的崛起和发展是建立在其它物种萎缩的基础之上的。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上，某一种族／国家的人群崛起，很多时候也意味着其它种族／国家的人群被奴役。从很早时的奴隶时期，到近代历史上的黑奴交易，无不证明这一点。一群人的资源集中的时候，必然有另一群人的资源在流失，无论是不是被强迫。

当地球的资源已无法支撑人类的幸福生活时，人类只能选择出征宇宙。可社会法则的魔咒却没有因为科技的极大进步而消失。基础的资源，无论是物质还是劳动力，都仍然是需要的。

经过多年的文明教育，人类已经不愿意再选择奴役自己的同胞了，复制人成了最好的选择。他们拥有人类的智慧和能力，甚至有些还有比人更出众的能力，但是他们被设置成“忠诚”模式，他们从“出生”开始，终其一生都很明白，他们“不是人”。

何以为人？

男主角乔，身为一个警官，专门追捕逃亡的旧型号复制人。杀这些同类时，或许略有遗憾，但是他不会眨眼。他无需为此感到内疚，因为他是在服从人类的命令。

每天他都会驾驶着飞行器翱翔于城市上空。从这个巨大的、超现实的城市上空俯瞰下去，密密匝匝的建筑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天空，昏暗，阴沉或者滂沱大雨。乔，作为一个复制人，平静地接受人类的歧视和管制。

事实上，作为一个复制人他应该算活的不错的。他有工作，有收入，可以拥有一个虚拟女朋友乔伊——漂亮，纯情，温柔，事事替他考虑。不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关闭系统；需要的时候，还可以触摸。

对比一下街头的复制人吧，他们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即便是刚来到世上的复制人，如果华莱士不满意，也可以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只是，秘密总是会被发现的。正如，进化的过程里，基因总是有意外，或者说奇迹的。

乔，终于又成功地杀了一个旧型号的复制人。可是搜查死者的家园时，在一棵枯死的大树下，找到了一副女性复制人的尸骨。一系列的调查后，他发现这个女复制人，曾经有一个孩子。

复制人是不能生育的。

何以为人？

这是自然给的惩罚？还是人类的智慧不够？复制人的造物主，华莱士多么希望他可以做到。如此，复制人就可以自己创造下一代，这将是最大规模的奴隶群，一个循环生态的奴隶物种。做到这一点，他，华莱士才算得上真正的造物主。

他需要这个孩子。因此，他派了他手下最得意的作品——露西追踪乔。而乔，越是接近真相，越是惶恐不安。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切数据都被篡改或者毁灭过，可蛛丝马迹却指向了自己。

他拜访了记忆制造师——一个我们现在没有的职业，专门为复制人创造记忆。味了让复制人更理解人类的行为和情感，也让复制人更像人类，更好地服务人类，复制人会被植入各种各样的记忆。而复制人们，很清楚，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对他们来说，没有父母，没有真实的记忆，就连情感，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好说。他们能算是人吗？

这位美丽的记忆设计师，因为免疫缺陷疾病，只能在无菌的玻璃罩里生活。孤独的生活，造就了非一般的想象力。大约是现在的AR n.0版的技术，可以将她的记忆实时呈现出来。仿佛是修改图片一样，修改着全息影像，创造着某个复制人的记忆，而她只需要动动手，动动脑。这个善良的女孩，喜欢将一些快乐的记忆送给复制人，因为这也许是这些生物在这个世界上最有温情的东西了，哪怕是假的。

然而，乔的记忆却是真的。所以，乔是人类吗？

他不是被“制造”出来的，不是一出生就已经成人，他是像真正的人一样被妈妈“生”出来的，他的妈妈还因此送了命。只是，为了保护他，他被告知是复制人。他就这样，淡漠地活了三十来年，现在，他可以认为自己是人类吗？

复制人被人类告知，你们不是人，是因为你们没有灵魂。

原来，在人类的意识里，算不算人不是按照“生成”和“生产”方式作为区分的原则的，而是以“灵魂”作为原则的。

何以为人？

在伟大的作家安徒生的笔下，有一个关于灵魂的凄美故事。拥有三百年寿命的小美人鱼，爱上了不可能得到的王子，忍受了被分开鱼尾和无法发声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王子娶了别人做新娘，自己则在黎明的微光中，化为了海里的泡沫。为了爱情这样牺牲自己是不是傻？但是，安徒生的笔下，小美人鱼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拥有人类的灵魂。

在安徒生的眼里，人类没有足够的寿命，没有神奇的魔法，但是却有自然界万物最稀有的东西——灵魂。在他的眼里，“爱”就是人类的灵魂。拥有爱人的能力，能够为爱而付出，是衡量人与其它动物的根本区别。

在某些哲学家，比如苏格拉底、柏拉图眼里，灵魂是区别于肉体而存在的一种无影无形的东西。它驱使人做出符合自我的行为，它可以独立于肉体而存在。即便是和肉体结合，它也是一种既可以和肉体发生反应，但又有其独立性的东西。

而在行为主义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眼里，灵魂是一种生物电在神经之间的传输。所有的心理反应只是神经的信息处理和反应。凡是可以表现出行为和行为倾向的生物，都可以说是有灵魂的。换句话说，心灵是不存在的，世界是完全客观的。

到了如今，在研究机器学习的科学家眼里，灵魂是一种思维能力，能够通过思考做出合理反应的产物皆有灵魂。

而在普罗大众的眼中，灵魂或许是这样： 它是人的一种精神；它是神的恩赐等。

何以为人？

回到电影中来，乔，虽然从来没有对虚拟的女友说过爱，但是他给她买礼物，过周年纪念，想带着她看世界，甚至用了女友的名字来命名自己，这样的感情算不算有灵魂呢？

乔，一直听命于人类，直到他发现了复制人生了孩子的秘密。他暗暗反抗了人类的命令，没有汇报更多的信息，而是决定追查真相，找到孩子的父亲，这种自主的行为算不算有灵魂呢？

至于思考能力，行为能力就不用说了。如果人类普遍接受这种灵魂标准，毫无疑问，乔是有灵魂的。

在复制人大军的领导眼里，“灵魂”就是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为了同胞的利益而奋斗，哪怕是牺牲。而乔，只是为了掩饰真正的孩子的行迹而选择的一个复制人。他的记忆之所以是真实的，是因为他的记忆是来自于那个孩子真实的经历。

乔选择了接受这种对灵魂的定义。与做了相反选择的露西，进行了殊死搏斗。

何以为人？

身负重伤的乔，带着戴客警官，孩子的父亲，来到他女儿的房前。天空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世界显得既清冷又空旷，流着鲜血的乔，躺在雪地里。他没有怨恨策划这个计划的父亲，我总觉得，这一刻，他已经释然，因为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何以为人？

女友乔伊告诉乔：“你不一样。”他的确不同，即便他是复制人，即便他的记忆是被植入的，但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乔，就像童话里的小美人鱼，为了灵魂，为了成为人，选择了牺牲（也许续集他没死）。

对于复制人大军里的每一位复制人而言，拥有人性，获得人类的承认，得到自由，拥有平等的地位，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成为人的必然道路。

比起他们来，我们，这些生来就拥有人的身份的生物，真是幸运很多。我们的记忆是真实的，我们的感受无论是快乐还是悲苦，也是真切能感觉到的。我们可以拥抱亲爱的人，可以感受阳光、鲜花。但是我们是不是生来就具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