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蛋

      李姐的家就在单位隔壁。曾不无自豪地说过，从卧室到办公室最多只需三分钟。然而，她家的钟表似乎永远慢半个小时。今天，走廊里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时，办公室袁主任习惯性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8：35了。

      多少有点情况，细心的袁主任觉察到了。李姐高跟鞋踏出的韵律有些乱，少了平时的悠闲、明快甚至力度。而且没有听到李姐哼唱的保留曲目《真的好想你》。那是让袁主任乃至黄局长百听不厌的美妙旋律。一旁的小刘，一个工作才两年的公务员也发现，李姐没有向他介绍早点的品种和营养价值，没有边倒茶边炫耀她享用的茶叶档次和品味。今天有点异常。袁主任和小刘对视了一眼，形成共识。

      李姐三十多岁，小刘初次见面就称其为资深美女。李姐当时的表情丰富且复杂。身为美女，李姐是有自信的，资深二字似乎还是有点讳忌。小刘喊出一声李姐，也喊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李姐不止一次说有小刘这样一个帅气的弟弟就好。办公室两男一女，相处应该算是和谐。

      李姐走到主任桌前，从容拿过签到簿飞快写上8：00，然后坐下来，吃了一个小城名点灌汤包就开始做会计的本职工作。这种没吃完早点就工作的现象也少见，袁主任看在眼里。正当奇怪李姐做报表五分钟撕毁两张表格时，李姐起身出门了。小刘说：“李姐今天肯定有事。”袁主任早已在思考。会不会是身体不适？从她的气色和刚才动作的敏捷看，不像。如果是有病，相信李姐早去了医院。一个想要留住青春的女人，是不愿意向同事展现病容的。今天，脸上的粉底并没有比以往加厚，口红还是那种口红，香气还是那种香气。袁主任想到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会如此关心一个女同事呢。他也不过是平时过过眼瘾，偶尔心驰神往一回，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错。

      李姐返回。这次的报表好像比较难做。又撕了两张表格，还换了笔。小刘想上前问个究竟，被袁主任用眼色制止。李姐又出去了。

      “主任，李姐一反常态，怎么回事？”小刘有点忍不住了。“人家女同志的事，我们不要管得太宽。你的关心，说不定自讨没趣。”“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小刘有点固执地坚持关心。“以李姐在家里的强势地位，应该不会有什么危机。她丈夫经常外出做生意。李姐是用诅咒来表示思念的。近来好像少了些，不过，情绪没什么大变化。小刘，你见过她丈夫吗？”“见过两回，不般配，没有夫妻相。说得不好听，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以李姐的风姿，适合当官太太。”“年轻人不要乱说话。小心惹麻烦。我是为你好，机关里不比其他地方，有些事只许看不许说，更不许乱说。”“主任，你活得累不累？我觉得李姐成天打扮，不一定幸福。”“你没成家，有些事还没有发言权。”袁主任突然中断说话，李姐又一次推门而入。

      李姐坐着发呆，连报表也懒得做。办公室里的气氛带有些尴尬因素。这时电话机响了。袁主任在电话里听到黄局长很平静地问：“小李来了没有？有空就叫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袁主任连说了三个是，眼睛看着继续呆坐的李姐。袁主任迅速组织了合适的语言，说：“李姐，黄局长说，你有空就去他那儿一趟，可能有事。”“我要做报表，没空。”李姐故意拿起笔又放下。小刘惊异威严的局长对李姐如此客气，也纳闷局长的权威怎么到李姐这就打了折扣呢？不一会，李姐又起身了。

    “袁主任，你说李姐会不会去局长办公室？走得急匆匆，是不是挨了领导的批评或者受了别人欺负，生气？”“小刘，你不要胡思乱想。领导怎么会批评李姐?李姐是何许人，谁敢欺负她？”

      李姐进来，表情明显带了些焦虑。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都不好过问。小刘想，李姐今天不仅异常，而且神秘。她无视局长的权威，竟敢不服从领导，说明了什么？进进出出，不言不语，而且好像心烦意乱。不可能没点事。记得李姐前两天说，近来可能会有人事变动。还说袁主任想提拔，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袁主任一定知道内情，一点口风都不露，真是城府很深。袁主任看了看小刘若有所思的神情，暗暗发笑。小伙子人是聪明，哪里知道机关的复杂。希望李姐去见了局长。如果没去，就说明主任失职。局长不高兴，他这个主任难辞其咎。李姐此时的焦虑同样让他疑惑。李姐从来没有这样直截了当不听领导指示。反常得厉害。他从不去深想李姐和黄局长的关系。他对李姐的宽容、照顾，又岂止是那点不可告人的喜欢？更重要的是希望李姐能在局长面前帮他美言。如果李姐成为提拔的竞争对手，那后果不堪设想。他那点自信心将很快烟消云散。

      当李姐第六次往返的时候，她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里高举着一个小小的土鸡蛋，像举起一面胜利的旗帜。李姐神采飞扬，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袁主任和小刘一起站起身，迎了上去，来了一次和谐快乐的良性互动。

      上午剩下的时间，李姐讲述了一个昨天买的鸡，今天生蛋的故事。袁主任兴致勃勃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讲，小刘始终搞不懂袁主任何以如此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