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勺子》是陈建斌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也是陈转型做导演的处女座。虽是第一次操刀执导,但其通过多年表演生涯经验积累,不管是电影节奏的快缓、情感表达的张弛度,还是镜头语言的运用上,陈都表现出就轻驾熟的把控力。
在一次采访中,陈建斌曾表示:“要写出莎士比亚水准的剧本,要拍最好的电影”。这并非大放厥词,看了《一个勺子》之后,你会发现影片确实颇具莎士比亚之遗风,两者作品都以现实主义的表达,对社会人文付诸深切的关怀。陈建斌正在身体力行,努力做出了相应的实践。
事实证明,他确实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影片一上映就好评如潮,豆瓣评分高达7.7分,在现实主义类型片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相较于莎士比亚流芳传世的作品,陈建斌《一个勺子》确实显得稚嫩,但其可贵之处在于,它敢于揭露当下日益凸显社会的病灶,将尖锐的批判矛头指向当下坑蒙拐骗,唯利是图的病态人心,和世风日下,道德滑坡的恶劣的社会风气。
故事分明暗线,明线讲述“勺子”给男主生活带来一系列荒诞的生活遭遇;暗线追溯男主拉条子(马吉)为了帮助坐牢的儿子减刑,被人坑骗的经过。但暗线并没有进入叙事主体,它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渲染男主善良、朴实的人格,以此填充人物的厚实感,也赋予当下社会环境更强的代入感。
拉条子在镇上晃悠碰见了一个饥寒交迫的勺子,好心的拉条子给了他食物果腹。再此之后,“勺子”便一路跟着,期间拉条子几次想将其赶走,但“勺子”还是继续跟着他,一路跟到了家里。无奈之下,他只能收留了“勺子”。而然,他未曾料想,他这一举动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收留了“勺子”不久以后,他发现这一举动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在和妻子金枝子商议之后,他贴出了失物认领。
不久,他迎来了自称是“勺子”亲弟弟,一个叫“大旺”的人领走了“勺子”,并给他留下了一笔钱;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认领“勺子”的第二拨人又找到拉条子家里,得知“勺子”已被领走后,他们开始诬陷金条子卖了“勺子”,并隔三差五的威逼利诱,索要钱财;余波未平之际,认领“勺子”的第三拨人又来势汹汹,威胁金条子交出“勺子”,不然就要吃官司。。
在这期间,他四处求助,街坊说他傻,自讨苦吃,他不以为然,颇敢争辩;但当和他朝夕相处的妻子(金枝子)也说他是傻子的时候,他火冒三丈,按住妻子,对其大打出手,他坚信自己是正常人,强烈拒绝外界对他的蔑称——傻子。但后续的挫败,对他精神产生的一系列打击,逐渐地剥落他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影片最后出现了反讽式的结尾——他穿上“勺子”曾经穿的大衣和帽子,任路人欺凌也不反抗,彻底将自己当成了傻子。
“勺子”是北方方言,亦作傻子。拉条子,一个普通农民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供其吃穿,若按照中国传统的主流价值评定机制来定义,以他朴实善良,乐善好施的品格,将所有溢美之词,榜样、模范、标兵等授其美誉都不为过;讽刺的是,人人都把他当成了傻子,连一开始就拒绝“傻子”称谓的自己,最终也作出了价值反转的认同。
这是影片向观众传达一个信息——传统的主流价值正经受冲击与颠覆。
在这样的语境下,拉条子的“认傻”的行为看似荒诞可笑,但摆在当下社会反智主义的现实中竟毫无违和感。
影片由浅入深,由外而内,层次分明的递进式剖析,将一个正常人是如何堕入“反智深渊”的血淋淋经过,展示得淋漓尽致。
1,外在环境的侵蚀
拉条子收留了流浪汉以后,一系列麻烦的事接踵而至,他开始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挣扎中。他每天为“儿子减刑”的事处处碰壁,人前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自己的日常琐事都已让他焦头烂额,怎么还顾得上照顾一个“勺子”?
从利己的立场出发,他也曾用较为狠心的手段驱赶过“勺子”,他更向各方请求援助,而各方的态度都表现的极为漠然,村长向他泼冷水,“这是你个人自找的”、“你是活菩萨吗?”、“非洲几百万的难民,你管得了吗?”;派出所警员则以职务范围之外为由,委婉的拒绝拉条子的求助:“你不给他开门,不给他吃的,他自己不就走了吗?“。
“从众心理”指出——当个体受到群体的影响(引导或施加的压力),会怀疑并改变自己的观点、判断和行为朝着与群体大多数人一致的方向变化。
拉条子,一个普通的农民,没有坚韧的意志力、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自然会被大流思潮卷走,内心坚守的底线也将会被逐渐蚕食,陷入盲目的从众之中。
2,内部根基的瓦解
中国历来都是最注重家庭伦理的民族之一,组建家庭,对外,是为硬实力添砖加瓦,以更好的维系社会话语权;而对内,它更多是达成某种制衡机制,内部荣辱与共,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一个成员做了一个威胁到公共利益的选择,出现分歧就再所难免。
妻子(金枝子)一开始对丈夫带回“勺子”一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而且开始慢慢接受,示好。但经过“冒充流浪汉亲属”几拨人的威胁和坑骗后,家门不敢开,煮饭不敢生火,生怕人家来找麻烦。最终扛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向丈夫(拉条子)倒戈,否定丈夫收留“勺子”的善举。矛盾激化后,金枝子伤心哭着,“好人没得好报的,好人净受欺负”、“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做不得好人的”,并骂丈夫就是最大的傻子。
韩寒的电影有一句经典台词:“小孩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这话用在拉条子内心矛盾状态显得极其应景。反过来想,做好事只是出于每个人道德义务的自觉选择,并不像责任式的捆绑性。
既然如此,那自己为何去找罪受呢?自己做了好事,不但没有赢来掌声,反而遭到了嘲笑和骂责。拉条子内心对善良的信仰再一次受到极大的冲击。
3,价值观的异变
俗话说:“一个人说你错了,可能这个人有偏见;两个人说你错了,可能这两个人看问题有局限;好多人说你错了,可能这些人没调查研究;可那么多人同时都说你错了,这恐怕是真错了。”拉条子在受到外界和妻子的双重否定之后,内心已经完全迷失,他不明白“一个勺子为什么那么多人抢?”,四处求助都无果。
他回到里家里,妻子将他拒之门外。无奈之下他只能到羊圈里去睡觉,在模糊的睡梦中,他梦见自己变成凶手,正拿着凶器凶狠的残杀睡梦中的自己,而自己的每一声惨叫却变成了羊的声音。这预示着过去那个像羊一样温顺善良的他即将死去。
之后他又找到“大头哥”,希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大头哥”能为自己解疑释惑,却反遭“大头哥”暴打一顿,最后还大骂他事“勺子”。
影片的最后,用象征手法完成了最后一个镜头:通过视点镜头,我们看到了外界对个体血淋淋地暴力摧残——拉条子戴上头罩,一路上任人欺凌,不再反抗,从外而内的接受了自己是“勺子”。
将思绪从电影中抽回现实的当下,似乎每个人心头都涌上都有一种危机感——人们正在逐渐放弃心怀善念,这个社会陷入人情冷漠的境地。
更令人痛心的是,在社会不公、正义难伸的社会症结面前,大多数人都选择做“沉默的。大多数”。
在这样的背景下,影片《一个勺子》更显得意义非凡——它变艺术为照镜,不仅透射出电影里纷繁复杂的众生相,也照亮每一个观众内心灰暗的角落,促使人们对时代和个体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彻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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