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大抵如此

      这个躺在沙发上，正在熟睡的老人，是我的外婆，年近90。

人老，大抵如此

      外婆今天早上被舅妈送到我家，昨天我在微信上说把外婆接到我家，舅妈只回复了一个字“好”。现在，她已经在了。

    与外婆的感情，怎么说呢，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小时候，外公外婆并无暇顾及我，只是家里煮了肉，包了饺子总会喊我过去吃，大抵如此。印象中，外婆没有给我洗过衣服，也没给我买过衣服，至于说压岁钱之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有一件事儿却记得很清楚。外婆小时候似乎不大喜欢我，不应该是似乎，的确是不喜欢我，起码小时候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外婆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小时候吃饭时总会问问我哥吃什么不吃什么。我哥不喜欢吃饺子，所以当外婆家吃饺子喊我们过去吃饭时，外婆总会变着法儿的给哥哥做一些别的吃的，却从未问过我喜不喜欢吃，这可能也是我至今不爱吃饺子的直接原因吧。当然这只是小时候，作为一个小女生的小心思。现在长大了，虽然每每想起，内心多少还有些酸楚，但如果说是对外婆有什么想法，或者恨意，那是完全不存在的。毕竟隔代的祖辈，如今只剩她一人，除去小时候，其它更多时候，对外婆是浓浓的爱意与尊敬。

      去年十月份十一放假回家，想去看她，舅妈告知她还在老家。于是我买了一大包东西（外婆爱吃的零食），一个人坐车回老家去看望。进去外婆家以后，外婆正在做饭，一个煤球炉上放着一个小锅子，屋里有点暗，外婆说灯坏了，一直没人修。看到有人进来，她放下手上的锅，抬头看向我，虽然我烫了头发，穿着今年新买的衣服，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我，过来拉着我的手，笑意盈盈。她赶紧把我拉到椅子旁边，我正准备坐下，她让我不要坐，等一下，她快步的走到洗脸的地方，拿来干毛巾把椅子擦了两遍，才示意让我快坐下。然后放下毛巾准备过来跟我讲话，我看着锅里噼噼啪啪的菜，示意让她先去炒菜，她说：“我再炒个菜，你等会儿在这里吃个饭吧”，虽然很想尝一下，可惜这时正好不饿。家里的摆设依然未动，只是外婆又换了一个房间住，因为外公过世，她觉得住在那个房间总是会想起外公，就换了一个房间，反正房子大，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边炒菜，边讲述着她的一些琐事。我安静的听着。

      不知何时，菜已经炒好，端到桌子上。外婆盛了一碗饭，只炒了一盘菜，还有一盘剩菜，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又问了我，要不要吃，我跟她确定不吃后，她开始自己吃起来。

      下午了，我要坐车回家了。走前，我说，天要黑了，再不走就没有车回城里了。外婆并没有强留我，只是说：“家里有好多南瓜，你带几个回去吃，煮汤煮饭都可以，我也吃不动”。于是跑进屋里给我用袋子装了特别大两个南瓜。我在路上等车，她站在旁边看着我，有点悲伤，只是问，你是不是又要去上学了，我回答：“是的”。她又问：“那啥时候回来？”我说：“过年吧。”她陷入沉思，一会儿又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可能也是过年吧！”她眼神中从我来时充盈的惊喜一下子消失暗淡，一丝失望被我不小心补捉。

      后来，车来了，我上车，挥手，她也一直跟我挥手。直到走还远，还看到她在朝我挥手。

    外婆如今年老了。似乎变成所有人的负担，反正在舅妈眼里如此。我妈作为女儿，似乎做的也甚少。我知道的，只有逢年过节给外婆给一些钱，过年给外婆买几套衣服，年后给外婆接过来玩一两个月，之后就外出打工，有时候打个电话给舅妈，慰问一下近况，舅妈总是爱搭不理，怪罪爸妈没有照顾外婆，把重担都给了她。在外人眼里，也许舅妈对外婆并不好，但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舅妈其实对外婆无话可说，只是每个人耐心和忍耐力有限而已。

      原来，似乎一切都很平安，尽管有抱怨，却也一直隐者不说。今年，外婆身体格外差，经常生病住院，舅妈不堪重负，医院家里来回奔波，实在照顾不了，打电话喊舅舅回家，舅舅回来，看外婆身体实在不好，打电话叫我爸妈回来，可是他们那边的工作，如果回来了，直接做不了，爸妈很无奈，妈妈焦急万分，舅舅打电话说妈妈是白眼狼，外婆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回来，妈妈难过的哭了三天。跟我微信视频时，我看见妈妈说起婆婆时眼中喷勇而出的泪水。

    今天外婆过来，看见我，第一句话是，“你妈妈还有多久回来”，我说“快了，还有个把月就回来了”，她半信半疑，但我看到了嘴角微微上扬。

      吃饭后，她在沙发上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她，我似乎看到了年迈的我的妈妈，更像是遇见了我的未来。年迈的外婆，可能像个三岁的孩子，路走不稳需要搀扶，偶尔还耍耍小脾气，耳朵听力也不怎么好。在我眼里，她就像个孩子，可是却没人对她像对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没人对她像对孩子一样眼里充满怜爱和溺爱，所有的人，避而远之。

      我想，我们终将老去，如她一般。我只希望，岁月能温柔地对待我们每个人。愿我妈妈老后，我不会被岁月磨去耐心，耐心细心的照顾妈妈；愿我老去时，有个人待我像孩子一般温柔细心。愿所有人老去以后，都能温和安详走过人生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