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指甲钳凌空飞舞,发出“卡塔”清脆的响声,但不见指甲落地。
不要说指甲,连手也看不见。
不要说手,连人也看不见。
001
“你最爱的水果是什么?”
“苹果。”
“为什么?”
一般人都不会在这里这么问吧?
但我只能有问必答。
“one apple a day keep doctor away。”
基于双手被扎带反绑姿势的判断,这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空间。
“很好!”
一尘不染的白色制服的doctor,坐在我对面,眯眯眼流露出品鉴米其林三星料理的表情:
“彼此坦诚相对是一个好的开始,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她交叉双手,置于下颌,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冷漠地说:
“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与你这样的人,在同一屋檐下。”
“只是现在啊,可由不得你我。”
“我会在这十公分的距离里面一直盯着你,”
“直到你说出真相,”
“我儿子,也是你的同学,”
“无生,”
“他的死因。”
002
“他是从教学楼的台阶上失足掉落的。”
“没必要再重复我知道的事,你知道他的尸检就是我做的。”
“那你还想知道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早就提醒过他!”
“提醒?”
糟糕!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是指这个吗?”
Doctor翻转手中的手机给我看,上面是她儿子无生在社交平台上的留言:
“有人警告我三天内会死,好期待哦~”
这家伙居然把这种事发上了社交平台,而且这个用词很有问题吧!
“这个‘有人’是你没错吧?”
“没...没错,可是不是警告!”
“不是警告?说得也是。”
还真是通情达理的同学妈妈。
“一般情况下,应该称之为恐吓吧。”
没错,就是恐吓——才怪啊!
“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都说是提醒了!我和你儿子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恐吓他啊?”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他在学校里有点名气呢。”
“不不不,无生同学作为学生会会长在学校里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呢,我只是说他和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没有任何交集而已。”
“缺少亲和力是我们家族的通病,身为他的母亲我向你们道歉。”
“不不不——”
无言以对,还真是难缠的妈妈。
“但是,”
“这就是你们谋杀他的原因吗?”
“谁谋杀?你说话要有证据啊喂!”
不好,虽然在据理力争,但为什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某小学生侦探剧中垂死挣扎的真凶了。
“证据?”
“要证据做什么?”
“你是哪里误会了吗?我可没想告发你呀。”
视线变得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毕竟就算你被判罪,无生也回不来了吧?”
是要直接处刑吗?
“讨厌啦,那是什么眼神嘛。”
“人家只是普通验尸官,又不是什么恶魔。”
“既不会把娈童者的某些器官当做食材,也不会生吃强暴犯的脑子,你就放心好了。”
会知道这些选项的人是决不能让人放心的。
“就算是谋杀我儿子的禽兽,我也不会把他关在笼子里提取胆汁来卖钱的。”
“而且在那之前,肾和角膜也可以再废物利用一下。”
“比起杀人,就像对我家无生一直说的那样,反而说谎,是更不可以容忍的。”
“拔舌地狱那种古人只有借助神灵才能想象的刑法,用现代医学实现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复杂哦。”
“说到底,我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话,”
Doctor用铁一般的视线盯住我的眼睛问道:
“你,确定地知道,我儿会死,对吗?”
003
不知者不怪。
古人说得话是有道理的。
只有知者才会被惩罚。
但是知者如果不为人知也就不会被当成知者,之所以会成为知者,都是当事人本身的问题。
就像我。
我知道无生的死期,而且还告诉了他,结果我成了这件事情的知者。
三天后无生从楼梯跌落,撞到头当场死亡。
然后我在放学路上,被人用蘸着麻醉液体的手帕弄晕,醒来时双手反绑地坐在Doctor对面。
因果相连,报应不爽。
是的,我确定地知道无生会死,
就像我确定地知道我们会毕业一样,
不,也许还有不同。
会毕业,和会死虽然听起来好像是一回事,还是有所不同,
毕业的日子是确定,人死的时间却不能确定。
毕业的时间每个人都知道,所以不是问题,而无生的死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就成了问题。
“总而言之,比起无生是怎么死的,我更在意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Doctor一边说,一边敲击着食指的指甲:
“监控内容我全部调查过,现场也请最可靠的侦探的确认过,绝对是他杀,”
怎么可能,不是意外吗?
“嫌犯是死神。”
居然将死神也列为嫌犯,这女人是疯了吗!
“没错,如果要将死神绳之以法,就必须有证人。”
“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
“你知道死神的行径,没错吧?还是说,”Doctor转动眼珠,
“你就是死神本人?”
那么你,是否又意识到自己正在反绑并拷问嫌疑死神呢?
“如果死神本人也会被麻醉绑架,那么说明这世上的规则对死神也成立,也就是说,死神也不能为所欲为呢。”
可怕的分析力与执行力。
Doctor突然靠近我的耳朵,吹气如兰地低语:
“既然你能把无生带走,那也能把他带回来吧?”
都说不能为所欲为了,那么把死去的人带回来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办到的吧。
很显然她明白,她不可能不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有规则,才有谈判的基础,于是乎——
“如果代价是生命,那么,不论男女老幼肤色国籍,都可以谈!”
与死神议价!
004
“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不过可惜得是,你想错了,我并不是想象的死神。”
我答。
“如果是,也不会说那种三天以内含糊其辞的话了吧?”
“因此对于死神的行径,我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什么意思?”Doctor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
“我确实偶尔获得了类似死神那样的工具,但是你看后就会知道,那不是可以用来草菅人命的道具。”
Doctor一开始有些失望,然而当她思考了一会以后,又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来:
“如果——你是在故弄玄虚的话,恐怕就参加不了自己的毕业式了。”
毕业式那天,Doctor也到场了。
她的儿子无生,以照片的形式参加了自己的毕业式。
Doctor有点失落,但是没有了之前的悲伤。
当被邀在台上为大家做毕业赠言的时候,她用一惯平静的语气,做了如下的演讲:
“人与人的羁绊,牢固而富有弹性,仿佛金属线,又像是橡皮筋。”
“连接需要很多时间,但是切断也许只需要一天。”
“当心爱的人从世界上消失,我们所做的必须是切断和他们的羁绊,
“不然就可能被那个丝线拽入深渊。”
“切断羁绊是死神的工作,镰刀一挥便斩断所有羁绊,”
“然而死神都是大条的家伙,工作也是草草了事,”
“有的羁绊断了,有的羁绊却却未断,未断的部分只有靠别人的帮助去完成,”
“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同样的困境,你可以来找我,因为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没有镰刀,却有一把指甲钳。”
是的,我有这样一把指甲钳。
虽然不能剪断生命,却可以剪断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不过将重要的羁绊剪断,人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点。
总之抱歉了,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死神,因为没有人可以想象神。
并不是所有的死神都会扛着那种喧哗的镰刀,比起镰刀,每个死神都有自己的偏好,我更喜欢优雅的指甲钳。
问题就是指甲钳需要一条一条去切断,未免有些麻烦。
毕竟我是个大条的家伙,在剪断人的羁绊这件事情上,我没法估计好自己的时间,所以说了三天这样含糊其辞的话。
大条而懒惰,
还特别怕麻烦,
虽说抱歉,但是最好的做法就是——
我掏出指甲钳,剪断了她和我之间的这条,本不该有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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