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讨厌一类人,被称之为“长辈”,对我的生活总是有所指教,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是应当应分,不做就是听不进忠言、不识好歹的倔性子,于此,我很想谢谢您,然后希望您不要再关注我的生活。
三年前来到G城读研究生,其实来到异乡读书生活,对我来说不过是件平常的事,最多花点时间了解一下新的环境,新的朋友,算不上件难事,更不会让我觉得煎熬,但是从到上海开始,至今的三年里,有一种难以忍受在愈渐愈烈,到今天,11月9号,达到顶点,全部的暴躁和莫名都来自于这位上海姑姑。
实话讲,很少有年轻人愿意主动去联络长辈,尤其是不熟悉的长辈,这是件极其尴尬又别扭的事,但是父母坚持着从人情社会淌过来的经验,告诫你一个人在外,要有认识的人,才更方便,有事情才能找到帮手。实际上,真的遇到事情,年轻人更愿意去求助室友、同学、同事乃至远隔千里的朋友,而非所谓的长辈。我诚恳地提出了我的想法,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的我,实在不需要长辈的帮助,对于生活和学习我游刃有余,用不着联系那些上海的姑姑和叔叔。但最终现实呢,显而易见,拗不过父母的执着和情理,还是去拜访了姑姑。第一顿饭吃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在她家里吃的,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姑父烧好了饭菜,去自家的花店和她换班,然后她带着我回了家。家的地理位置很好,是个学区房,价值不菲,但是屋内逼仄,约莫只有60多个平方,堆满了孩子的玩具,光线昏暗,有些压抑。饭菜很好吃,典型的上海口味,一顿饭,就在她的说话,以及和我偶尔的简单对话中过去了,气氛比预想的要好一些。饭后,姑姑带我出去逛街,非要给我买双鞋,我内心是拒绝的,因为我很少和长辈一起逛街,眼光不一样通常是争执和矛盾的开端,尤其我还特别挑剔,面对一位不算相熟的长辈,拒绝了面子上不好看,不拒绝又会憋着内心想法而且极有可能会浪费钱。事实证明没错,一双近千的鞋,迄今只穿过两次。但说到底,我还是得感谢她,毕竟这是一份心意,是对我初到G城的欢迎和关心。
哦,对了,这一天的相处中,她还给我介绍了一下她的一位好朋友,以及她对生活的一些感悟和经验,内容大抵是关于让我迁户口到G城,然后找个像姑父一样的丈夫……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8点多了,报了平安没多会儿,她让我发张照片给她,接下来就介绍了一个男孩给我认识,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当时觉得自己还小,压根儿不急着谈朋友,但是姑姑介绍的,聊聊也没关系。现在回想起来,我还要对姑姑表达感谢,毕竟通过她,我才能认识忠先生,这个很爱护我、照顾我的人。
再后来,姑姑问我愿不愿意做家教,她有一个朋友,孩子快高考了,英语不太好,需要补课,如果我愿意去的话,就告诉她。当然了,我也需要赚生活费啊,没有犹豫我就答应了,每周六三小时,每次两百块,就作零花钱来说,还不错。
说到这里,其实我也很奇怪,明明这些事都是我初来上海,姑姑对我的照顾,感激都还来不及呢,怎么现在就这么愤懑、这么多埋怨?
后来我就想通了,有的时候,自以为是的指教是吃力不讨好,好心却换不得感激。
先说最开始让我觉得难受的事吧。
自从我和忠先生确定关系之后,她不止一次跟我说,“他家条件很好的,你嫁过去之后只要自己赚点钱养活自己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你负担,是你的福气啊!”“找到这样的人家,你要好好珍惜,别人求都求不到的,要惜福!”“你准婆婆人很好说话的,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的,他爸爸又很会赚钱,你福气真的很好的。”“你要学会照顾人,烧饭啊、家务啊,最好还要会点女红,学着做媳妇!”……我承认,忠先生家境很好,婆婆人也和善、很懂相处的分寸,对我也非常好,遇到这样的长辈是件幸运的事,说一次两次“福气论”,我能理解你在教我要珍惜缘分,但是人就是这样,话也是这样,说多了就变味了,强调“福气”太多,我觉得似乎我是攀上了高枝,必须要讨好人家,以求紧紧地、长久地攀着。在相处之初,我就和忠先生说过,你爸爸妈妈的钱是他们的钱,和你没有关系,他们给了你才是你的,你就是拿工资的工薪阶层,所以普通的我们过普通的生活就好,不需要有什么高要求、高追求。再者,以后生活在一起,家里的共同建设我们俩人一起完成,家务分配只要我们俩没意见就可以了,提醒我学着照顾人、学着做家务,这是告诉我嫁到人家就要做好传统女人的本分,担起家庭的家务料理?什么年代了,我会工作、能赚钱、生活在21世纪,该做的我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像奶奶辈的女性一样,因为这是两个人的家庭,需要两个人共同承担起家庭责任,没有什么谁应该做什么的说法。
再来就到结婚前后发生的事了。
过彩礼的时候,我的父母没有提要求,只说第一次嫁女儿,你们看着给就行,多少都没关系。忠先生家给的彩礼很丰厚,我很感激,谢谢他们对我和对婚礼的重视。不说大家也能知道,姑姑知道彩礼数目过后,就跟我旧调重论,福气大过天,惜福不能止。
买婚纱的时候,我们打算去苏州挑选,忠先生邀请婆婆一起参与,怕她一个人觉得不自在,提议带上姑姑,于是一行四人驱车去往苏州。之前我们三个人讨论想买什么样的婚纱时,就想既然决定要买婚纱,那就干脆买稍微好些的,以后也能留作纪念,而且和婆婆说到时候跟着我们走就行。前几天我就和忠先生查过苏州婚纱城的情况,决定在中档区逛逛就行,所以一到入口,路边的门店我们就没打算进去,但是她们俩人热情高涨,沿着路边进了好几家店,看到喜欢的还让我试试,但是我是有点尴尬的,我不喜欢露肩露背的婚纱,也不喜欢拖地长款,那些秀禾看上去也有些板硬,所以我一件也没试,笑笑就推脱了。我悄悄和忠先生说,我们去中档区吧,外面下雨,还是早点定了回宾馆吧。忠先生同意,就招呼大家往左手边走,姑姑边走边问:“要去哪儿?这些蛮好看的,也不贵,不试试吗?”我就回到:“我们去里面的门店看看!”说话间就看到一些装修比较精致的店,我和忠先生打头阵,准备往里面走,就听得姑姑在后面说:“你要求还蛮高的呀,外面那些还看不上,要贵的。”我一下就哽住了,心里面真的有些气,但是我是真的不能说什么,如果跟我说这句话的是我妈,那我可以撒撒娇:“是啊,我早就决定要买好一点的婚纱的,一辈子一次,当然要好点的!”或者发发小脾气:“我就要好的,外面的太差,你舍不得我花钱啊?”可是,这是一个姑姑,虽然没什么感情,也不相熟,没养过我,没教过我,但是这就是一个姑姑啊。当下,我连看婚纱的心情都没了,几家店下来,压根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兴致缺缺,最后由婆婆选了一套秀禾,一件旗袍,忠先生付了钱,我们就回宾馆了。
晚间,我忍不住和忠先生抱怨,他一脸懵,问我为什么要管她的话:“她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买你的呀,又不是给她买,她又不穿,又不付钱,管那么多?”我自己也知道这些道理,但是往往直到道理和就是生气,这两件事一点也不冲突,因为知道道理所以不能回嘴、不能反驳,因为不能回嘴、不能反驳所以更加生气。
还想说一下写这篇文章的导火线。
今天,我在哈根达斯写东西,突然收到她的微信:“我刚刚去了你家”,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然后她就说了前因后果,婆婆给我买了件衣服,从姑姑那买的,姑姑送了过去,然后提议要看看我的新家,就在婆婆对面,婆婆拿了钥匙给她开门。家里刚住进去没多久,还没打扫过卫生,还有一些衣物我摆放在客厅,再加上最近很惫懒,不想动,打算等忠先生休假的时候,一起整理,她发了一串语音,说家里灰尘多,还有头发,我说还没打扫过,紧接着她就说:“那你在家不打扫干嘛?你自己住的地方,稍微弄干净些,笨蛋。你婆婆一句话都没说哦,还跟我说,‘你就当做没看见呗’。”我肯定会自己打扫啊,不需要你来打扫,当然也不用你特意来提醒我,虽然你是我姑姑,婆婆的好朋友,但是现在真的用不着你的指点,你不知道我们的性格性情、生活习惯,所以不用麻烦你这么关心我,毕竟再脏乱也影响不到你,只要“当做没看见”就行,或者就当我是个“笨蛋”或者“家务无能”就行,真的,管好自家孩子,你的女儿工作忙,没空管家务、管孩子,你多帮忙多辛苦;我也没闲着呀,有翻译、要学习,但是我也真的用不着你帮忙,还有,下次不要随便参观别人的家,因为别人的生活习惯或者生活环境可能会妨碍到你,让你看得不舒服,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我其实就是想感叹一下,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和意愿,你又没养过我,我也没有义务顺从你,有些长辈的意见、经验确实很多,也许有时候是真心想为我好,但是请花一点点心思考虑下当事人的需求和想法,指导之前起码了解一下我是否有所求吧。有所求,你的指点就是及时雨;没有所求,那么你的指点就是打扰。
另外,还是想劝劝有些指教者,收起自以为是,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明智的,毕竟操闲心可是件伤身又伤神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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