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疯了一样,飞奔在操场上。在旷野无人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和月亮。撞击进风里的我,此刻在想一件事,幸亏当初没有学医,不然一定早已察觉到自己原来是个精神病,还不带回转余地的那种,无可救药。
我最近发现了一件无聊但有趣的事,我摊开手掌,看着掌纹在掌心流转,总是觉得下面藏进了一整个世界,一个收藏起整个尖锐的世界,因为每一刻它都在向我宣誓着它的存在,它张牙舞爪地隐忍在血管下面怒目肆睁。那些尖锐的刺,顺着血管一寸一寸地占据心房,每一秒都撕心裂肺,疼痛难忍。于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些刺会进入到我的身体里面,肆无忌惮的生长,像是被默许颁发了营业执照一般在身体里落叶扎根,繁衍生息,寸土必争,寸草不生。每次当我一想到这个问题,这些刺就越发的骚动,恨不得刺穿皮肤,从每个毛孔里叫嚣出来。那些难忍的刺,被我咬着牙一寸一寸地压回心房。因为我知道,此刻还不是让它们出来的时候,至于何时,我也不清楚,或许该出来的,压也压不住。笑。
我看着手掌,会看到一个世界,那我看我自己,会看到什么?我这么问自己,很多遍。于是我知道了结果,或者从一开始我脑海中产生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也随之浮现,只是被我刻意忽视,非得惺惺作态地自我剖析几遍,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啊,原来是这样,好吧,那么无论这个答案有多么得难以接受,到现在都可以接受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精神病。
我看着自己,会看到自己,另一个自己,对了,医学上说这叫精神分裂,虽然没学过,但这种最基础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也许精神分裂是比较常见的病,或者是比较严重的病,不然无法解释作为一个医学文盲的我会知道这种病的名称。我看到自己总是像个跳脱在世界之外的人一样,不为人所知所闻,明明在那里气得跳脚大骂,难过得满地打滚,都没有人去理睬,或许我该过去扶他一把,蹲下来好好地安慰安慰他,告诉他,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他。但我没有,我没有做任何事,做任何让我被别人看上去像是神经病的事,尽管我早已心知肚明,自欺欺人。
我有个朋友,总是和我说,他的脑袋里有个人,每次当他睡着,便会出来。所以他经常失眠,大片大片的空白,在不为人知的夜晚。他说,他很怕,怕有一天一睡不醒,那些他爱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我说,是啊,怎么办好呢?那些爱着的人和被爱的人,我们的一生,我们的全部,如果有一天,我一睡不醒,该怎么办?我回头流着泪问他。最后,我俩都没有结果,或许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为什么会提出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因为我俩都是神经病啊!
我时常在想,或许精神分裂也挺不错的,至少一个人的时候不会那么害怕,我还记得我飞奔在漆黑不见五指和月亮的操场上时,眼前闪过的人影,我看到自己迎面跑来,从我的身侧错开,我扭头看到他朝我笑了一下,像是无声的鼓励,或许是反了,是我朝他笑了一下。但最后,我总是陡然地定住,然后转身向着他跑去,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了。
我曾经问过许多人这个问题,他们总是遮遮掩掩半推半就,试图混过这个话题,他们慌慌张张神情惊恐,似乎深怕我下一秒就掏出一把枪来,但他们好像忘了在中国,买到一把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或许他们在害怕别的事吧,我想。我笑着看他们,根本不在乎从他们嘴里能得出什么结论。人们害怕精神病,觉得这个字眼谈得多了,自己也会沾染上。但却不知,从出生的开始,从他们学会接受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就被种下了种子,在等待着某一天开出盛大的繁花。
我现在常想,幸亏当初没有学医,不然发现大街上这么多的精神病,我该怎么继续活,又该怎么继续伪装,他们都说,有精神病的人总是能轻易认出彼此,那种抬眼间福灵心至的感觉像是闪电一般,你陡然就觉得对方就是,一定就是。但却不会上前打招呼,恨不得拔腿就跑,越远越好。所以,我们这种精神病还是不可理解的那种。
我跑在一个无休止的圆环之中,不能自拔,每次当我抬头,看无尽恐怖的黑幕从头顶之上四散开来,无论跑到哪里,我都是那最黑暗的中心。哪怕地平线处灯光零落,也只不过是照亮了一角而已。那些从黑暗里吹过来的风,度过了怎样的荒凉,那些温润的,干燥的,炎热的,冰凉的,嘈杂的,安静的风,每一刻都在撞击进我的身体里,那些尖锐的刺混着血液,寸寸折断在心房,那个藏在我身体里的尖锐世界,每一秒都在崩坏。那无孔不入的风,蚀骨噬心,肝肠寸断。
我微红着眼眶,看着远方迎面走来的自己,那些飘忽不定的风安静地游荡在他身侧,如果说我收藏起了一个尖锐的世界,那他一定是放出了一整个世界的自由。他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抚上我的脸庞,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熟稔地叫我的名字,他甚至把我拥入怀中,拍我的头顶。他说,该回去了,怎么离家出走得都忘记路了么。
刹那间,像是被唤醒了所有的灵魂,明悟了瞬间。我说,是啊,走得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该回去了。我一点一点融进他的身体,浑身都在发光,风停止了继续呼啸,尖锐也收起了所有的棱角,我睁开眼,刚好天亮,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庞,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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