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与苦难和解,但不要与恶人和解。
原谅我隐去豆瓣酱的真实姓名。
访谈主题:是什么成就/导致了你现在的生活?
访谈对象:失业人士豆瓣酱
豆瓣酱:怎么办,我已经开始准备哭了。
我:Take it easy.
豆瓣酱:Take 你妈easy!
我:emmmmmmm......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豆瓣酱。
豆瓣酱:介你妈,又不是面试。
我:能不能文明点?大姑娘家家的。
豆瓣酱:好吧,还大姑娘家家。我叫豆瓣酱,下个月满25岁,而在我爸妈眼里,我已经快27岁了,单身,未婚,要求男方......
我:咳咳,谁想知道你婚否?
豆瓣酱:万一你的粉丝觉得我好看又有趣要娶我呢?
我:可拉倒吧?继续继续。
豆瓣酱:这不是快27,呸,快25了嘛,目前失业,家里,我说的是租房,租房里有一只猫、一个三脚架、一个佳能50mm的定焦镜头、一个麦克风、一个受热不均匀的炒锅、一个······
我:等等等等,咱严肃点。
豆瓣酱:我怕严肃了会哭。
我:那就哭吧,我在这儿呢。
豆瓣酱: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哭。
我:那你哭我就闭上眼睛。
豆瓣酱:嘿嘿嘿,总之就是过得很惨。每天唯一的班就是日入五毛的直播。没有性,也没有爱,还没有钱。想当作家想写自传,却不知道从哪开始。喜欢摄影,但不喜欢修图。喜欢我家猫,非常喜欢,它是我最心爱的小宝贝,一不见它我是要找的,虽然我的房间也不大。
我:失业以来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豆瓣酱: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怎么说?
豆瓣酱:你会发现你迫不及待离开的,是你在浪费的,而你所面对的,是很残酷的,你投简历、面试,总会受到不一样的打击。总之就是,死性不改,要去的地方没人收留你。虽然你明知道只是很悬。
我:你说的死性不改,具体是指?
豆瓣酱:偏执、怕麻烦。
我:可你也知道,这是世界的光辉面是容不下怕麻烦的人的,特别是你这样的北漂,所以你不打算改吗?
豆瓣酱:大家都会问:“你不打算改吗?”,有时候我不会回答,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回答你,我在改。只是没有立竿见影罢了。天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而我也不想受谁夸奖,那便都质疑吧。
我:介绍一下你的母校吗?
豆瓣酱:我爱我的母校,我怕说出来给它招黑,我还是不说了吧。很好的一个学校,是它让我见识到世界的缤纷色彩,也承载了我思念动荡不安的岁月。
我:那专业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豆瓣酱:我只能说是很冷门的专业(因为一说出来就能猜到学校),有总人会问女生为什么会选这样的专业,我就得答分不够,我也不敢说我是被调剂的,因为我不是被调剂的,我是征集志愿时补填的,当时填的时候剩下一些理科实验班的,还有这个专业和其兄弟专业,我的分数根本就没的选。我跟北科锦鲤和杨超越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也不能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我一直觉得能到这个学校念书是上天给我最大的一个惊喜。可是我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
我:虽说如此,但是跟你相像的人估计也不少,你也不必这么谦虚甚至自卑。
豆瓣酱:我自卑啊,我从小就自卑,这是我不轻易说而已,我羡慕别人生在县城里,上好的学校,我羡慕别人生得好看,有多特长,等等。虽说自卑,但我依旧自我。
我:那你认为的这个自我体现在哪方面?
豆瓣酱:我很少委屈自己,这就是我情商低人缘差的原因。我一直觉得与陌生人多做交谈是一件很不节能的事,像《冰菓》里的男主说的那样,所以我一直排斥自来熟的人,每当这些人出现,我心里默念的都是好听点的“离我远点”或难听点的“滚”。我秉承“眼不见为净”的理念,远离了很多人,或是删除了很多人的微信,一是不想他来烦我,二是不想我去烦他。我讨厌使自己成为一个讨厌的人,虽然现在也没多讨喜。一句话:一点都不可爱。就好比直播吧,我不会讨好人,我在等人蓦然发现我的有趣,然后给我送礼物,虽然这礼物还要和平台五五分,而我也没那么有趣。但这也是我练自己口才的一种方式。我甚至想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就问“我能跟你聊聊吗”,但是我想我做不到,我是个内向的人。
我:这就是自我了吗?
豆瓣酱:这还不够自我吗?想删人删,想分手分手,想磕炮磕炮,想辞职辞职。今天去面试英语老师,对方说得很对,对我的稳定性保持怀疑态度。说实在我也怀疑,我一直想的是创业,但是没有资本,想去年考研,没有生活费,没考,那就工作吧,今年考吧,攒不下钱,还是没有备考,那就明年考吧,看我现在这尿性,明年估计也悬。
我:为什么那么想考研呢?
豆瓣酱:你不觉得知识最纯粹吗?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不是个会学习的人,但是我希望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然后昂首挺胸走入人世的洪流,做一个弄潮儿。可是我现在没办法,满脑子都是回家放牛——家里又没有牛,还没有钱买牛,回家种地——亲妈不砍死你的循环中,不是有句话吗?衣锦还乡衣锦还乡的,我这,还是不要回去了吧,虽然我很想念家那边的米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那我们进入正题,你认为,导致你现在这样不太如意的生活,最大的因素是什么?
豆瓣酱:我也不想说是性格,但仔细想想我这么轴的性格不过是我小时候任性的放大版,它无限膨胀,占据了我内心原有的乐观和开朗及其他优点,使我易碎,甚至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是近几年我不想了,我是说近三四年,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我将重心放在了我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所以导致我现在这样惨淡的生活,到底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呢,还是某些事发生以后扭曲了我的性格,导致我现在还在泥潭中挣扎呢?我希望将一切都归咎于性格。
我:你说的那个事实,指的是?
豆瓣酱(深吸了一口气):我很少跟人说起这件事,因为我怕流言将我淹没,你知道吗?有时候自我消化所受的苦,比外界给你带来苦少多了。虽然我也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但我能想象得到,一个闭塞的小县城,人们的思想还没有那么开放。我是不会将自己和家人放入到二次伤害里的,我也不说对错,至少这些年来,我挺了过来,家里也风平浪静。有时候我想,就让他烂在肚子里不好吗,写什么自传?而我,只是想把这个不幸转化成更有艺术的写法,让我自己,光光是我自己,而不是家人或是其他人,看起来像一首美丽的诗而已。寥寥几句,便能让人泪如雨下。
你听说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吧?我的痛苦可能只有作者的十分之一,也许这也是我能自我消化,然后对抗抑郁的原因吧。
我:实在抱歉。
豆瓣酱:你也不必道歉,可能这次说完我就不再见你,我一向如此,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我都会远离,任他一传十,十传百,我听不到就好了,听不到我便依然认为我是好的,一点都没有损坏。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你在列表里找不到我了,不要诧异,一定是我觉得你威胁到我内心的安全了,跑开了。这很正常,也不必担心我,我很惜命。
我:他是老师吗?
豆瓣酱:不,我遇到的老师都是好老师。他不是老师,他是社会青年。想来已经过去8年了,既然答应访谈,那我就把原委说清楚,就当是自传的前奏吧。你想从哪里开始?对,他是社会青年,当时有20多了吧,而我才16岁。
他带我去吃烤鱼了,还给我灌酒,我不怎么喝酒,所以喝两杯就晕晕乎乎的了,我说我要回家,靠着椅背,头仰着,重重往后掉,我依然还记得那份沉重,以及他在这时候的一个亲吻,然后他说要送我回家,却把我拉到了他住所,等他脱我裤子我忽然意识清醒,说要回家,哭,掉到床下,喊,因为他住的是亲戚家,所以他他堵住了我的嘴,说好,送我回家。然后下了楼,最后却将我拉到了离县城很远的墓地。是不是很好笑,感觉他轻车熟路的,那么一大片墓地,从山底蔓延到半山腰的坟墓。
他将我扔到草丛里,我拼命挣扎,他的汗水滴到了我脸上,这时有两辆摩托车从远方驶来,我喊救命,然后他又堵住了我的嘴,两个人走后,他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不知道疼,只是愣住了,只知道那时候蟋蟀叫得很响,天上的星星很好看,我就这么睁着眼,像死了一样,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言不发。
说真的,“强奸”这个词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太重了,重到你能想象得到街坊邻里唾沫横飞、将你淹死,那就当一夜情吧,我开解自己,就当是一夜情吧。很紧张,也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悲就可悲在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而是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当他听说我笑说“一夜情”的时候,他竟然生气了。他有什么权利生气呢,可就是这个生气,使我喜欢上了这个施暴者。
虽然没有几天就分手,但我依然久久不能释怀。陷入了被劈腿与背叛的漩涡里,有时候想让他受法律的制裁,而又因为他骗我说照片里的小男孩是他儿子,我的圣母心不允许我毁掉一个孩子的童年。后来才知道那是他姐姐的儿子。而他也有一个谈了四五年的前女友,两人不过是在闹别扭,暂时分了手。从这时候开始,我已经是别人感情生活里的调剂品了。可当我意识清醒的时候,这类事件已过了追溯期。
这件事毁了我的高中生活,我每天都在哭泣,白天哭泣,夜里哭泣。这是抑郁吗?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轻生,除了幻想将对方千刀万剐便是自己的一百种死法,写过遗书,甚至还跳过水。但是最终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是因为不想我妈在我坟前哭泣,一想到她要为我落泪愁白头发我就不忍心,所以想来,对母亲的爱,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动力。那么后来呢,后来出场的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他是个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男孩子,承受了我所有的复杂,我不会说我不爱他了,他永远,永远是我曾经爱得最深的人。因为有他,我才有幸来到北京,虽然也不能说多幸运吧。至少远离了那个小城不是吗?那个你一出事大妈就说你不检点的小城。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跟父母讲,我的母亲总跟我说一些某个女孩不检点被谁搞大了肚子这种话。我不会说的,在那种情况下,这就是为什么我国所曝光的性侵案件那么少,因为如我这般胆小怕被唾沫淹死的人,通常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因为她们一致认为,说比不说风险大。而我们这一代要做的,就是要把“说”的风险降到最低不是吗?我想写自传就是为了让为人父母的我们这代或者比我们小的00后10后多做思考,怎样才不会成为施暴者或加暴者。
你要做的是要惩恶扬善,而不是骂谁浪、骚、贱,撇去SM不讲,浪骚贱要的是你情我愿,而不是强奸。
而“强奸”这个词,听着刺耳,看着扎眼。你说是不是?
我现在已经不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诸如此类的问题了,这些问题已经被我排泄掉了,我接受了它们,并努力与这些阴暗面抗衡。我不想将所有的不幸都归于这件事,我宁愿相信是自己不努力,却在不努力的时候安慰自己,你努力了八年,连大学都虚度了,活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是吗?你能认识到生活有时候还是美好的,还有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在接下来的日子等着你,陪你熬红豆,你就觉得岁月好温柔,即使现在已北风萧瑟。
但不得不说这件事改变了我的性格,或者说放大了我身上的缺点,而我花8年时间,都没有将阳光的一面找回来,与之平齐。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自愈能力,就像一个可再生的物种,频繁死去,死而又生。
说真的,抑郁和死亡这一坎已经跨过去了,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我:我希望你好好的。
豆瓣酱:你说到这个我又要哭了。他那一年的QQ签名都是“只想你好好的。”我如他所愿了,虽然失业了,也算好好的,会更好的吧。借他吉言,也借你吉言。
我:那么你对未来伴侣的要求是什么?
豆瓣酱:清淡如水,和煦如风。
我:就是性格温和的是吗?
豆瓣酱:我的理想型是这样的,温温柔柔,视我如命的。可我好像更容易对嘴巴贱的男孩子动心。这可能意味着我下辈子还要漂浮不定,惨惨。
我:让你推荐一首歌的话,你会推什么?
豆瓣酱:宋岳庭的《Life's a strangle》
我:你给大家的建议是什么?
豆瓣酱:可以与苦难和解,但不要与恶人和解。
我:说一下自己未来十年的愿景吧?
豆瓣酱:保持自我的同时和现实握手言和,多接触活人,不要宅,考上自己想考的学校,珍惜爱自己的人,成为一个成功的富婆。能插播一句广告吗?
我:哈哈,只要你愿意。
豆瓣酱:娶我!保甜!我娘今tie一大早又发语音催婚了!她还问我是不是不会泡仔!我的妈呀!还教我极羞耻的“我愿意嫁给你,你愿意要我吗?”我才不会说这种一点都不酷的话呢!你爱娶不娶,老子还不嫁呢!不过,爱我吧,求你了!救救孩子吧!
她流着泪诉说着往事,我也低着头聆听着。今日她来帮我整理稿子,我看到她沉默,转眼又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我觉得我快要失去她了,她很可能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刻,退出我的生活,而这种退出出自她的意愿,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世界上很多人表面看起来阳光灿烂,其实在与抑郁抗争,也有很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每当听到有人骂亡者不珍爱生命对不起父母的时候,都感到悲伤非常,你可以没有同理心,也不需要你同情,管好嘴巴和键盘就可以了,别做加害者,谢谢了。
图片/《亚威农少女》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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