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静静流淌。男人和女人并肩躺着。两个人都看着天花板，嘴里没有话，但心里却有很多思绪在流淌。
还是女人打破了沉默。“我们夫妻日后能不能坦诚点？我可以接受不如我愿，但我不能接受欺骗。”
男人点头：“可以。”
“我觉得我要正式跟你道个歉。”女人真诚地看着男人，把心掏了出来。
“道什么歉？”男人有点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为过去跟你道个歉，为过去自己很多错误的想法跟你道歉。”
男人一脸纳闷，女人打开了自己的心扉。“我先为自己的第一个错误认识跟你道歉。我过去总是觉得你应该宠爱我，应该把我看做手心里的宝，应该‘我在闹，你在笑’；应该什么事都以我为中心，做什么事都先考虑我的感受，把我放在第一位。现在想来自己太错了。你爱我，我很高兴，你不爱我，也无可厚非，你活着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自己。我曾经那么霸道的认为，那么自以为是的跟你打闹，想来真是给你添了不少烦恼，我为自己的错误想法跟你道歉。我的这个错误认识，就是把婚姻当成了爱情，或者说拿爱情的要求来要求婚姻。想来自己必然失望，必然痛苦。想起过去的那么多年，我因为你母亲，因为你姐，因为你外甥跟你争吵，打架，其实都不是因为那些事，都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爱我，应该爱我超过爱他们，应该把我放在第一位，当我看到你的言行，不站在我这一方，而是站在他们那一边，我就非常生气，觉得你爱他们超过了爱我，所以我就恼羞成怒，非要跟你闹，跟你吵，其实都是在“争爱”，在“夺宠”，希望你爱我超过爱他们，希望我是你的number one，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爱与不爱，都是你的心，你若爱我，我很开心；你若不爱，我也不怪你。我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不应该只是从你那里体现的，我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认知。别人爱不爱我，我都要爱自己，自己不爱自己却指望别人来爱，这就像自己当做垃圾的东西，却非要让别人当宝一样，真是太荒唐了。”女人一口气说了很多，男人定定地看着前方不语。
女人接着说：“我要为我们最开始的相遇跟你道歉。那时候我的心摇摆不定，对婚姻有不正确的想法，对你更是要求太高（前面已经说了），甚至很多做法伤害了你，我跟你真诚地道歉。我现在想想如果换做我，我也会特别生气和伤心的。我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不对，即使心里知道自己不对，也要跟你争执，非要颠倒黑白，非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导致我们常因此硝烟滚滚。现在我诚挚地跟你道歉。”女人一脸诚恳地望着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复杂，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也飞速地划过很多往事。“都过去了，不说这个，你也不用道歉了。”
“原不原谅那是你的事情，但我必须为我的错误向你致歉，这样我心里可以轻松点。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我幼稚、愚蠢、爱慕虚荣，头脑简单空虚，毫无定力，想法不切实际……是一个二流货色；你虽然家境贫困，其貌不扬，但是你对婚姻忠诚，对孩子负责，对我虽然不敢说精神上的交流，但生活中也可以算及格。在婚姻中你比我做得好，我好高骛远，爱情谈不上，婚姻中也做得不好，好多地方都做得不对，请你原谅。”
男人一脸心事沉默不语。
“其实，很多时候，我很怀念年轻时候那些曾经对我好的男孩，现在想来，那些都不能算是爱，或者说不能算是纯粹的爱。我为什么还怀念那些人呢？其实就是怀念被爱，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心里幻想永远生活在那样全身心的“宠爱”里，自己有一种公主的感觉。现在想来那些爱不过都是自恋罢了。在婚姻里，在这十多年的跌跌撞撞中，我越来越清醒了。前一段时间看《面纱》，我觉得有一句话，是作者专门写给我的，或者说是给我的当头棒喝——你把两个人恋爱时的情话当真，你真是太过分了——我被这句话一下子叫醒了。从”爱“的幻像中一下子出来了。”
女人如滔滔的洪水，男人如沉默的海洋。
“你恋爱过吗？就是那种从心里爱对方，对方也从心里真正爱你，你们互相对彼此好，真正的交往过，相处过？我没有。或许我有喜欢的人，但是我不敢说，说到底就是自卑罢了。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现在想来，真是傻透了，太懦弱了，说到底是自卑。因为自卑，有时还表现得特别高傲，其实就是怕被别人看穿自己的自卑，故意整出高傲的样子，就像一个被吹得鼓鼓的气球，看着很大，其实轻轻一戳就嘭的一声炸得找不到了。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勇敢表达，不怕被拒绝。如果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那就努力去提升自己啊，让自己优秀得足够配得上对方，而不是悄然退到一旁，黯然神伤，也不去努力提升自己。就是因为去做优秀的自己太难，守着平庸的自己多么容易啊——还是缺乏勇气。”
“我也没有真正恋爱过。你说的很对，我们都是自卑。”男人的回答很简短。
“我觉得你看我的样子，就像看一个弱智，简直愚蠢到家，愚不可及。我总觉得爱一个人，她的一些不明智的做法，在爱人的眼里应该是傻气，应该是可爱，但是在你眼里，我觉得我是一个让你特别鄙视，特别看不起，觉得不可理喻的人，你想把我踩在脚底下，深深搓捻。你觉得我会爱一个，应该爱一个鄙视你，看不起你的人吗？换做是你，你会爱一个这样的人吗？”
男人又沉默不语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是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再去阻止；你愿意陪伴我，我很开心，你不愿意陪伴我，我就去做其它的事情冲淡寂寞，或者刷刷小甜剧打发时光，我绝不会再要求你怎样。我为过去要求你陪伴我，而且在我需要的时候陪伴我道歉。我真是太自我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被我左右。”
男人沉默为主，几乎无语。
“我们以后有事情多商量，我会斟酌着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我们如果不能做灵魂伴侣，那我们就做伙伴，做朋友吧。而且世界上好像也没有灵魂伴侣，孤独是与生俱来与死俱去的，爱人可以抚慰孤独却不会消除孤独。学会与孤独相伴，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另外，你有什么想法，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藏在心里，不要当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存着不满、怨气，这样对自己和对方都不好。对方不知道你为啥生气，你还憋得不清。何必呢？人生短暂，我们舒畅的活吧？我希望我们可以尽量坦诚。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很多缺点，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很坦诚的，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更坦诚的交流。”
“你一直很坦诚。”男人说得很中肯。仰天躺在枕头上，万般思绪的样子。
女人忽然起身靠近男人，脸停在了男人的脸上：“我不敢说，我以后要给你幸福，因为幸福要靠自己创造，不是别人给得了的。我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你的烦恼和困扰。”女人定定地看着男人，脑海里浮现着往日战火不断的岁月和男人的狠言恶语，真诚地说。
男人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样子。“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烦恼和困扰。”
女人，想说，我们从此以后好好相爱吧，忽然觉得“爱”好沉重，说不出口，也不敢承诺，只说：“希望我们以后能平心静气，安稳和睦地过简单的日子吧。”
男人依然没有回答，估计底气不足，但也可以看出他也很想努力。
“其实，我很想给你你想要的。”男人突然说。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你想要给我什么？”
“我想让你要啥有啥。房子，车子，票子……”
女人笑了：“我们这些不都有了吗？我很满足，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就想合适的时候换个房子。”
“房子压力就很大啊！”男人回答得很快。
“不是有我吗？我们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来，不急。”
男人不语了。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喜欢热闹可以跟同事吃吃喝喝玩玩，都没问题，但是，你别奢望从他们那里可以得到友谊和兄弟情。同事关系很浅的，深的寥寥无几，而且，这个‘深’也不存在于这样的交往里。”女人郑重地说。
“我知道。”男人轻轻地说。
女人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男人比自己更明白世情，自是不必再多言了。
长久的沉默。
星星在窗外眨着明亮的眼睛，月亮早已过了中天，西坠的月光透过窗洒在床上，整个城市都在沉沉地睡着。女人渐渐进入了梦乡，男人也渐渐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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