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夜里，灯火辉煌，人声喧嚣，大家都犹如害怕鬼一样害怕寂寞，寂寞是一杯毒酒，慢慢渗透你的灵魂，所以，城市里的夜，人们走路也像是逃命似的。

        记得小时候，月亮总是那么明亮，夜里走在路上根本不怕摔跤，在外婆家的山路上，我和表弟他们还一起在夜里去打水，我们说害怕，他便说可以唱山歌给我们听，于是在明媚的月光下，这个爽朗的少年便唱起了大家都听不懂的调调，但是我们都打心底佩服他的才能。每到收稻谷的季节，白天大人们忙在田里割稻子，小孩子就帮忙把稻子背回家，有时候我们也偷懒，放下箩筐去抓蚂蚱，用根草把蚂蚱串起来，回到家里放在火炉上一烤，那就是顶级的美味！到了晚上，大人们开始打稻谷了，稻草在地里堆得老高，我们成群结队地在路上奔跑，从高处跳到稻草堆上，把稻草堆一屁股一屁股地坐散垮落在地上，乱七八糟，好在大人们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大可以尽情放肆。

        读高中时，学校花坛里种了夜来香，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们拥挤着走出学校，月亮高悬，空气里尽是花香，我一路走来，从喧嚷的街道走到黢黑的小路，一抬头，月亮依然跟着我，身旁的玉米地深不见底，很是恐怖，深怕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来，松林下的河水哗啦啦地响着，阴郁诡异，我头皮发麻，手握成拳头快步走着，从人家围墙边走过的时候，有人蹲在墙脚看手机，他猛一抬头看我，手机的光从他的下巴照上来，如鬼一般，把我吓得半死，我的脚步先是立即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故作镇定往前走，可是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这夜路是我走过的最恐怖的一回了。但是有一次，我和两六七岁的小朋友在夜里遇到了，他们打着手电筒，见我没有照路的东西，小女孩便一直站在原地把手电筒的光向我投来，我连忙谢谢她，她也一直等我过了拐角处才走，这是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情了。

        如今，当我给学生上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时，大家对＂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是无法理解的，这倒也不怪他们，现在在夜里行路，路灯的光亮早就遮盖住了月光，他们是难以看见澄澈空明的月光的。想起来，我又是多么幸运，毕竟曾经走过那么多夜路，和月亮的关系要亲近得多，它俨然成了我的亲人，成了我夜里行路的同伴。

        无论地面上的人事几多变换，月亮是始终不变的，每每一想到这就是李白赏过的月，我的心就禁不住激动起来，月亮永远是最古老的历史文物，夜空是永恒的博物馆，而从时空的横无际涯来说，月亮何曾不是一只大大的眼睛，于它看来，我们不过蝼蚁一生，我们的路途，都不过沧海一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