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
火车司机
小引
火车司机疲倦了
就把火车停在湖边
他下车,我们也下车
这跟别的地方大不一样
火车停在拐弯的地方
前方是隧道
铁轨旁开满鲜花
还有蜻蜓一直在飞
这让我感到迷惑
并且分不清方向
司机在车头抽烟
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于是我们纷纷上车
汽笛声恰到好处响了三次
第一声仿佛是呼唤
最后一声却变成了叹息
2016/8/20
火车旅途心情指南
只有停下一百多迈的时速,生活的细节才能纤毫毕现。
文 / 园长,插画 / 找到田
这首诗是作者写于俄罗斯旅行途中的组诗其中的一首,这组诗仿佛游记,写旅途中的天气、途经的城镇、以及遇到的人。这班神奇的列车真的如诗中所写,可以凭司机的心情随意停车吗?我没坐火车到过那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大概广袤的西伯利亚平原上车流依稀,上千公里的铁轨上,只跑这一班车而已吧。
无论如何,一列中途停下的火车、一个下车抽烟还做着胜利手势的司机,已经足够构成一个有意味的瞬间。毕竟火车这个东西已经被人们赋予了许多固定化的意涵,几乎成为某种象征的原型。这种铁轨上的交通工具从一个聚落出发,穿过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外,开向另一个聚落。在人们的记忆中,火车从第一天载人开始,它的终点就指向此处之外的“远方”,由是衍生出送别、流浪、逃离当下以及美妙的冒险等等象征内涵,无论是谁,只要上了火车,无论现实目的地是何处,总有那么点长相别离的意思。另一方面,受限于地面交通的速度,在火车上耗去大半天甚至过个一两夜都是常事;更重要的是,不同于飞机,在火车上你不得不一帧一帧地经历窗外景物的线性后退,出个省倒还罢了,如果是横跨南北,甚至像这首诗的作者那样远赴异国,植被更替和昼夜轮转的点滴积累会让距离感变得倍加切实。
所以说,乘坐火车旅行,和其他交通工具是不同的,“远行者”的角色感会非常强烈。在这种情况下,铁轨的意义就愈发凸显,汽车有马路,飞机有航线,连轮船都要考虑海流和风浪的方向,但火车则是必须严丝合缝地按照铁轨的路线行驶的,尽管有车速的快慢,但那只是时间的早晚,并不妨碍过程中路线的一致性,因此只要汽笛一响,列车就带着乘客,走过固定的路途,去往一个预设的终点。
指向远方、线性距离、方向与终点的必然性,共同构成了火车这个意象许多内涵的某种核心基调——略带自负的伤感,还有点义无反顾的决绝。
于是,中途停下的火车就代表了某种“怪异”的反差,严谨的时刻表和固定的线路在火车司机的率性中成了被幽默的对象,而下车的乘客则以自己的双脚突破了铁轨冰冷的限制。湖边的铁轨旁开满鲜花,飞舞着蜻蜓,这个画面如果按照诗歌语言的写景标准来看不得不说乏味单薄,但其能指的本义已经足够完成信息的传达——只有停下一百多迈的时速,生活的细节才能纤毫毕现。
于是不无反讽的一幕出现了:象征逃离现实与流浪远方的火车,在这首诗中反而成了一些简单景色的陪衬。我不禁暗想,如果作者不是拘束于游记的真实性,那么将这列暂停火车表现为报废的车厢或许更有意思,湖边的草原上停着一列失去前进动力的火车,铁皮车厢被藤蔓植物缠绕,曾经的乘客搬空了里面的座椅,改造成自己现在的住处,从撤去密封玻璃的车窗伸出头来,远处是湖光山色,两边是前后无尽的铁轨,好多年过去,始终没有火车再来。
现实当然不会如此,容忍一个停车抽烟的火车司机已经是它的极限,在美妙的歇脚和冗长的旅途之间,汽笛声还是响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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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物质只是人的一半,精神理想则是另一半。我们相信每个人都只是不完整的‘一半’,它让我们残缺,也让我们向往着完整的彼岸,向往着快乐。」
——栏目编辑 园长、找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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