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的雪
文:士心,编辑:苏敏,图:购于摄图网
公元659年,他二十岁。身躯充满了青春的健美与刚强,眉宇间流露出来一种坚定与纯真。他痴痴的看着雪花如精灵般在风中舞动回旋,一个个是那么欢快幸福。
可那一只只精灵一接触到大地便隐没在了莽莽天地间,不知是逃离喧嚣的尘世还是去往无尽的深渊。
忽地他神情焦虑,气息浮动,怔怔的注视着那处人头攒动的城墙。他快步冲进人群,喧闹声中他在那张字迹秀美,充满官腔的黄榜上极目搜寻着。
第一行没有,他的神情有些许暗淡。
下一行亦如此,他的面容有点僵硬。
……
当最后一行也没出现他所期待的内容时,他竟然笑了,他知道最后的希望与幻想也破灭了。
他,落榜了…
他的人生失败了,他失去了能建功立业救济天下的唯一机会。
他考功名不是想着升官发财,他只想做为百姓操劳的芝麻官而已。可仕途是走不通了,接下来的命运只能是接手父亲的产业,一家装饰简朴,生意兴隆的酒馆。
回去的路上,他神情恍惚,精神疲惫。快到酒馆的时候,他听到十里八乡的人都在传颂同乡的好友已经中了状元的消息。而那位同乡家门口送礼的乡亲,现在挤满了附近好几条街道。他苦笑着凝视着苍穹,他知道那位同乡买通知贡举就花了一万两,考试前那位同乡也没少在大大小小老爷家活动活动。
这样的功名要来何用,还不如当个酒馆老板,守住祖辈们的基业,娶了对面胭脂店的妮子的日子让人神往。
想到胭脂铺那妮子,他的眼神中涌出了柔情与欢愉。那妮子美丽动人,仪表端庄,虽然是平常人家出身的丫头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新脱俗。
他时常想对面女老板那么平庸的姿色怎么会生出如此美丽的人儿。他还记得初见时那妮子时的画面,面如挑花,眉似柳,青丝迎风翩翩舞,目若寒星秋波来。
他迷醉了,终日神游于方外,整天魂不守舍。家里人都以为他得了病,请了郎中抓了药,药是吃了不少,可他人仍旧癫狂。是啊,他是病了,病的面容憔悴,郁郁寡欢。
家里人发现他隔三差五就去对面铺子买胭脂水粉,家里的独苗快成傻子,终于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在家人的逼问下他吞吞吐吐的告知了真相。
这件事挺麻烦的,对面女老板可是有名的市侩。她常常笑脸相迎,背后却恶毒蛮横。
她最擅长的是表演,给人的感觉就像杂技团演出的母猴,甘心当小丑但仇视任何一个看她表演的人。
母猴每次买菜都让商贩们苦不堪言,她买三株萝卜就要拿你一颗蒜,如若小贩”不识抬举”,她就要开始她的表演。
先是笑脸盈盈的说你的菜不新鲜,又喋喋不休的说你的东西贵,待那人发现生意终于做不下去时,才求饶似的把蒜头奉上,她则满脸胜利的喜悦,凯旋而归。
她家的小二不小心打翻了一盒胭脂,她当即破口大骂,随后又叫人打了小二两鞭子才作罢。
这样的亲家你没有雄厚的资本让她蚕食会看你一眼吗?
父亲让他考虑考虑,他一直沉默,他让美色迷了心窍。
这是他最后的追求与幻想,他总要实现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公元600年,他家以整个酒馆每年的一半利润为代价迎娶了让他日夜相思牵挂的女人。
“母猴”要求以后酒馆的活都不能让儿女干,自己的女儿不洗衣,不做饭。
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功名没有,和理想的女子成家立业他也算做到了。
新婚当夜,他要掀盖头时,那妮子要求他听一个故事。
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安静的聆听这未来枕边人的低语。
朱唇轻启,月光洒在那绝美的娇颜上,每一个字符都成了月华如水般的流淌。
十六岁,晨起的日光穿透了胭脂铺的窗户,慵懒的起身,启窗,视线向窗外窥探。似乎有什么在呼唤她的心,她大着胆子把脑袋探出去。
她看见了一双忧郁,孤独,落寞的眼神,那眼神就嵌在了呆傻,清瘦的脸庞上。她注视着那少年的眼神,那少年却也呆呆的凝视着她,她有些慌乱关了窗,却永远也关不了自己的心了。
夜半是那道消瘦的身影在秉烛夜读,沉郁顿挫的歌声中究竟是怎么的热情与豪情呢。为何那歌声中时常有落寞与无奈。
他会孤独吗?他为何永远凝望夜晚的星辰,他追求的是什么?他渴望被世人肯定,还是不甘平凡……………
嫁给那个人多好,和他一起去面对困苦,哪怕一起毁灭也是幸福。
可母亲说男人要有钱,有权,钱才是一切,没权的男人也都是废物,蠢材。
她不认同母亲却不敢违抗母亲的意志,她一直担心母亲把她嫁给有钱人家当太太。
终于这天还是来了,只是她嫁的竟是扰乱了她心神的那双眼睛。
也不知道这妮子和他说了多久,第二天他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真个人却充满朝气与活力。后来好多人说他傻,娶了一个什么都不干的花瓶回家,说他被美色迷了心窍。
每次听到这些话,他都淡然一笑,人们却都说酒馆家的掌柜越活越傻了。
公元607年,衙门看上了他家酒馆这块位置,府衙老爷说要拆了他家东墙每平米按八吊钱来更他折算。他当然不愿意。 酒馆可是他的营生,他的生存之道,没了酒馆他用什么养活妻儿,而且这家百年老店是祖辈的心血,常来的客人也都是老朋友,酒馆挣得不多,但也算落个自在。
衙门可不管你这么多,当天就把酒馆东墙拆了,父母在屋中哭泣,他愁眉紧锁,妻子说要不把酒馆拆了吧,无论他贫穷富贵都陪伴着他,他望着妻子寒星般深邃的眸子,坚定的摇了摇头。
当天夜里有人看见他背着笨重的行囊冒着风雪独自一人悄然离去。留下老的留下少的,留下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而无奈的离开。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走会发生什么。
公元607年,进过三个月的艰辛跋涉他终于到达了被人称道贤明的当今天子的脚下。他进过打听找到了同乡的好友,他给好友说明情况。
好友当即表示一定给他做主,但是需要活动活动。他很气愤但想到家里的人都在等他就把身上仅有的五百两都给了好友。
好友给他安排好住处后,让他等候消息,在他等了半年终于思归心切又去找友人,他却被赶了出来,好友府院的管家说:“我家老爷说了不认识你,你这个穷要饭的,敢跑到胡搅蛮缠“。
他气愤的在好友门前大骂,结果被人打的动弹不得最终赶出来京城。
公元608年春他进过半年的乞讨终于回到了家乡,此时北方的春天仍旧寒冷,春风吹着他萧瑟的身躯,融化的雪水中他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在城外游荡了一天等到快晚上才进城准备回到自家的酒馆。当他回到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阵头晕目眩,酒馆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衙门新建的一个刑场,一缕清风,和半轮残月。
他逃命似的回到家中,等待他的只是父母的哀叹,儿女的啼哭,妻子的改嫁。
原来酒馆在被拆了东墙半年后又被拆了西墙。家中没有了营生过得越来越清贫,为了维持生存父母给人当了伙夫,妻子也学了女工给人家缝补衣物,经常干到半夜,每次想起丈夫妻子都以泪洗面。
可惜好景不长,母猴逼迫妻子改嫁,妻子不服从。母猴就以养育儿女为条件逼她就范。
此时,往日的枕边人早已成为他人怀中的美人。他跑去妻子改嫁的人家去找妻子被人赶了出来,他连妻子一面都没见到。他又去衙门讨公道别人打的一瘸一拐的出来。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那家伙,有人说他跳河自尽了,有人说他去南方做生意了还发了大财。
至于那家伙到底怎么样了没人知道。十年后有人说在西方的一个小镇见过他,他穿的破破烂烂,整天对着天发问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世道!狂颠的欢笑着,对着苍天痛骂。
再后来有人说他真的死了,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夜晚,他死时目光遥望着东方满脸的满足。
还有人说他当了和尚,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师,为迷途的苦难的人们带去希望。
你是寒冬的梅,本该孤傲的绽放,却被这凛冬的夜色无情的摧残。
你是这深夜的无数亡魂啊,是否用你那嘶哑的喉咙诅咒过着无边的夜。
你是飘零的雪在这尘世留下万千洁白,用你那身躯摧毁世间冰冷的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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