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的12月9日，就是我岳母娘亲去世三周年的祭日。到时我一定会去公墓她的坟头，将她的墓地墓碑再次清理干净，为她烧上一把火纸，点燃一炷冥香，再给她磕三个响头，感恩和跪谢岳母亲娘生前对我那难以忘怀的恩情。
三年前的12月9日清早，我和妻子正在晨练，突然接到妻弟电话，说岳母娘走了。她虽然年满84岁，但她的身体一向硬朗，精神矍铄。没什么毛病，只是右脚大母趾因年龄问题有点老年人常见的增生，走起路来略有隐痛，并不碍大事。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很是开朗，心态始终乐观，因而未退休前在单位上班时，人缘特好，不论男女老少，不论性格怪异随和，她都跟别人合得来。几十年的工作生涯，她从未与人闹过哪怕是一丁点矛盾或过节。
听妻弟说，就在她去世的头天下午，她的一些老同事去看她，她还与人天南地北的说说笑笑。同事们走时，她还忍着右脚的隐痛，和大家一起下楼，然后又把同事送了好大一程才依依不舍地与大家话别，挥手再见。
妻弟告诉我们，当天晚上还一切正常。晚饭后，她按惯例看看电视，然后洗漱休息。哪晓得，这一觉睡去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这样的岳母怎么就毫无征兆地说走就走了呢？
接到电话后，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怕听错了，因此我没有立马告诉妻子这事。紧接着我又小心翼翼地反复询问了妻弟几遍，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将事情告诉我太太。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思想上没有丝毫预案和准备，太太听说后，立马全身瘫软了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和妻子迅速往岳母家赶，在回家奔丧的长途客车上，我强忍着自己的悲痛劝告和安慰悲痛不已的妻子：“生老病死是谁也难以逃脱的自然规律，老娘已80多岁了，即使走了这也算是一件白色喜事。况且，她走得如此自然、平和，没有半点痛苦，甚至可以说是在与同事们说说笑笑的快乐中离去，这对逝者的她和活着的我们来说，未尝都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在劝慰妻子的同时，我自己更是泪流满面。丈母娘那恩重于我的一件件往事，就像一幕幕高清电影画面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我的老家远在外地的乡下农村，那时家庭经济条件很差。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北京某部队服役，经战友夫妇介绍和妻子认识。双方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有戏”，决定趁我探家之机上门拜见岳父岳母。
一路上，我的心头就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我不知道即将见到城里的准丈母娘会用怎样的眼神，板着面孔看待我这个来自农村的“乡里娃儿”，又将会用怎样的姿态来居高临下地“审问”我一个“穷当兵的”……
火车深夜才到达，岳父母还在家里等待。当我第一眼见到准丈母娘时，我先前的担心和顾虑一扫而光，眼前的准丈母娘不仅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功利和对我的嫌弃，反而对我是那样的亲切和蔼，见到我就像见到她出门久时归来的儿子一样，内心的喜悦和高兴溢于言表，满脸堆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虽然已是深夜，但她担心第一次上门的我因为拘束，肚子饿了也不好意思明说，赶忙张罗人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有几个荷包蛋，我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鸡蛋面，旋即一股暖流涌偏了我的全身……
我和妻子结婚时，由于当时经济拮据，手头没钱，我们没有举行典礼仪式，更没有宴请宾朋。只是妻子只身到我部队的当晚，爱人拿出一包她特意请人从外地带回的糖果，邀请我所在部队机关的几位首长和战友在一起坐坐，开了一个简单的茶话会，就算结婚了。现在想来，这个“婚礼”也太“革命化”了点，“革命”的有些对不住我那善解人意的妻子。
新婚期间我们回岳父母家，岳父母专门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岳母还请来她几位关系要好的朋友和同事，在自己家里为我和妻子的新婚庆贺，渲染热闹一下我和妻子的新婚气氛，也算是对妻子没有享受到新婚仪式感缺憾的一丝补偿吧。
谢谢了，我的岳母亲娘，您做了本应由我来做却因我条件太差而未做的事情，您给了本应由我来给却因我能力不足而未给予的我妻子的心理安慰。
我和妻子从认识到结婚，岳父母考虑到我出身农村，家庭经济条件困难，从未向我家提出过任何丝毫要求，更别说“彩礼”了，甚至双方大人一直连面也没见过一次。
为顾及我的自尊，岳父母还不动声色地为我们的新家打制了大衣柜、五屉柜、床、写字台、橱柜桌凳等全套实木家具，连油漆都刷得好好的。
那时候我和妻子工资都不高，新婚后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岳母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从没有埋怨我这个女婿的“不中用”，未给她姑娘带来幸福的生活，只是不声不响地隔三差五就给我们捎来大米、食用油等一些必须生活用品，帮助我们熬过那拮据的艰难岁月。
更令我感动的是，我们的孩子出身后，岳母娘不仅常常利用休息日时间，长途奔波来看望我们和孩子，而且还差家人去老家请来家门亲人帮我照看孩子。
为了换取“保姆”对我孩子的用心照顾，她老人家时不时就给“保姆”家捎去些钱、粮票以及衣服和其他一些物资。岳母娘在我背后为我做的这些事情，我压根就不知道，她也从没在我面前提及过，我还是后来在不经意间意外听说的。知道这些情况后，我不仅更加敬重于我恩重如山的岳母娘，也更加加深了我对她的歉疚和谢意……
我的孩子小时候有点怪，不知什么缘故，一到傍晚后，整晚整夜他对任何人好像都有一种恐惧心理，哭得谁都不要，只要妈妈一人，或许他只觉得在妈妈怀里才有安全感。这样一来就只是苦了妻子，她白天要上班，夜里还要照顾孩子，把屎把尿，换尿布，喂奶，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多长时间，妻子就瘦得变了形。对此，我虽然心疼不已，但却又无可奈何。
岳母娘得知情况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久了会把妻子身体拖垮。于是，在孩子满10个月时，让妻子毅然给孩子断奶，她把孩子带回去帮我们照顾。
说实在话，大家都知道，要带好刚断奶的孩子谈何容易啊。起初连续的几天，孩子整夜哭闹不止，只有抱着站在窗口听到窗外那“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孩子才能勉强安静下来。只要一离开窗口，孩子就又“哇哇”大哭。于是，当时已年近六旬的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只得整夜不睡觉轮换着抱孩子站在窗口，听那对两位老人而言却是无比烦恼的“窸窸”雨声……
我敬爱的岳母亲娘啊，是您用您和岳父的不眠之夜换取了我和妻子的整夜安眠，是您用您和岳父的奉献和辛劳，换取了我和妻子安稳而又幸福的日子，是您和岳父大到钱物家具小到柴米油盐的无私接济，才让我和妻子度过了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艰难岁月……
我敬爱的岳母亲娘啊，我知道您一辈子都活得达观而洒脱，对自己的大家庭从没操过什么心，那个大家庭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岳父一手办理，同事们都戏称您为“甩手掌柜”。然而，您却为我的小家庭操碎了心。
我敬爱的岳母亲娘啊，由于自己的不懂事，没有给大恩于我的您和岳父应有的回报。其实我也知道，您不需要我的什么回报，正如那首歌所唱道的那样，“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一辈子总操心，就奔个平平安安”。您只需要我们平安，只需要我们“常回家看看”。然而，您的这点少的可怜的要求，我也没有很好地做到，日常总是以工作忙为由，很少回去看望您们。即使偶尔传统节日回去，您也总是怕我花钱，反复叮嘱我“啥东西都不要带，家里什么都不缺”，而我竟也傻乎乎地相信，多数时间都是两手空空地回去看望二老。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深觉对不起于我恩情似海的岳母亲娘。今天，我仅以这段文字表达我对岳母的深深歉疚和浓浓谢意。
谢谢了----我九泉之下的岳母娘亲，谢谢您对我如山似海的恩情。但愿您在九泉之下能生活安逸，不再为我们的事情操心。
2017年11月29日于湖北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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