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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勒走的时候是白天,我和另外一个室友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空了。
他的小房间,一桌一床一柜一凳,只剩下几张擦完手的纸和他住进来就没打扫过,床底下的灰。
再没多说,我和另一个室友,都知道怎么回事。
1
半个月前,弥勒躺在他的椅子上快一个星期了。
说是再找一个星期,如果再找不到,就回家去。
我们劝他说,别,再缓缓,工作这件事情,着急不得。你想想,现在这市场,很多好的岗位都没有放出来,你看看我们的人力不也是焦头烂额的招人,但是就是招不到,就算找到要面试的,也要等好一阵才有空联系他。
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够,你先别着急,给自己一个月。
弥勒想了想。眼睛提溜一转。
是哦。
2
弥勒是一起租房的男生,腆着肚子,总是理寸头,笑起来憨态可掬。所以我们叫他弥勒。
弥勒离职前也犹豫了半天。那可是裸辞,但他说他不想做运营的事情,觉得没意思,就走了。其实待遇还凑合,其实要是去做别的,好像也做不成。
我们问他,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弥勒那天腆着个大肚子目视电脑,沉吟了一会,然后说,我听同学说他在银行当柜员,就那种小地方的农商行,工资一个月差不多一万,年底奖金又是七八万,到手能有二十万,我觉得那就不错。
现在要是有这种事情让我去做就好了。
——我和另一个舍友听他这么说,大概也知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有钱就好了。
3
我们就帮他瞎出主意。
“现在互联网很火啊,要么花点时间准备一下,几个月学点代码,找这个行业的,工资就能达到你的要求了。”
“要不然你考公务员,你这性格不适合打拼,谁都想钱多,但那种柜员可遇不可求啊,不如你考公务员。有的公务员工资也挺高的不是。”
听我们说,然后他自顾自的嘀咕,“实在不行,我就去开滴滴,你别说,我之前开过,一天开下来也有好几百块钱,一个月也不少。”
七嘴八舌,他也没听进去。他接着沉吟一会,“只不过开滴滴真有点寂寞,你知道你就在路上,就在那个小空间里面,很憋屈的。”
我和另一个室友就在想,“那你怎么办呢,开滴滴也开不了一辈子嘛。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开,就去开呗,开滴滴跟人聊聊,说不定也找到方向了。”
4
弥勒都工作三年了,却比我还要大好几岁。
按他的说法,他高考去了天津,后来不喜欢天津,读完一年回来继续高考,又考上个顶好的大学,这次读完四年,进了银行。
闷闷不乐好一段时间,他还是决定离职,就去做运营。要说薪水待遇,对所做的事情来说,也还好。但——他一个二十八九的人,想要得更多也正常。
不甘心嘛,不甘心是常态,我看体育新闻看得多的了,常常发现,对于绝大多数运动员来说,二十岁之前,就是他们人生最辉煌的日子了,往后的生活里,都是不咸不淡的过着悄声无息的生活。
不同的是,运动员不甘心归不甘心,看着自己年龄增大天赋老去,到后来都知道,比自己厉害的人多得很,自己如果不能摆正角色和心态,真挺难的。
5
后来那几天,弥勒就在那椅子上,穿着大裤衩,肚子和胸齐平,也就,小腿的纤细和紧致,还看得出,他曾经也是个运动好手。
他总不喜欢把门关上,我们回来就看到他还在。一样的姿势,一样带着眼镜看着前方的电脑屏幕,有时候是电影,有时候是别的综艺。
一开始我们问他,最近简历投的怎么样。
他说,每天平均投十几个吧。在各种APP上面投。
我们还劝他,你这样不行吧,网上这么投才投十几个,真的能找好工作吗?
弥勒愣了愣,他说他精挑细选,看着工资还可以的投。还投了老家的工作,要是实在不行,就回家去。
我们两个人又觉得有些看不过去,跟他说,还是好好找一个想做的,要么有前景的行业,要么稳定些的工作吧,不然以后按你这性格岂不是还要换?
弥勒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身边的另一个室友有天给我说,他跟弥勒说过好多次了,但弥勒不听,也没办法。
6
后来晚上下班回来,他东西还在,但是人不在。这个心大的男人,出门从来都不关房间门。
——但或许也没什么可拿的吧,他总是说,自己也没攒下钱,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去。
听另一个室友说,弥勒这两天确实回家了。
我和这个室友都为弥勒心急,明明考试这么厉害,人也不笨,怎么看上去就要眼睁睁把自己的未来糟蹋了呢。
7
我们发现弥勒回来,是一个周末的晚上,他说他收到offer了。
一个航空公司的出纳。算了笔账,工资还不错,有宿舍,年终奖挺多的,虽然工作无聊点,但当时面试有一轮笔试,弥勒做的不错,于是拿到了这个offer。
——我和另一个舍友面面相觑,想了想,这看起来还行,说起来还蛮对弥勒胃口,说不定,他还能认识几个空姐。
8
说是要请我们喝酒,那天晚上到了饭店,一瓶啤酒下肚,他说差不多了,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我们回来,他的房间就空了,糙汉子一个,本来东西就不多,留下来一张凉席,啥也不剩下。
有时候我看着弥勒,或许我不够了解他吧,觉得他有些自暴自弃,明明心里还有点点追求——哪怕那是对钱的追求,自己也没有动力再去行动起来。
我生怕自己变成那样,明知道明天对自己好重要,但是坐在案头什么也不做,自顾自的忧虑,还以为忧虑帮得到自己。
他又是个富有天赋的人,我们听他说面试的问题,一头雾水,可他全都迎刃而解,他的书架上,闲散的放着关于数学的书——那是他的兴趣。
给他富有挑战的事情,他也没有兴趣。若他认真找个按部就班的工作又有些钱的工作,他就能安心的做下去了。
认得清这一点,这么说倒是无可厚非。
只是让我感到,那时候我们讶异的学霸们,似乎高考那段风光,就是他们最荣耀的时刻。
毕竟听着靠学习就能成就许多事情的往事,他让我感到佩服和憧憬,但这样的现状又让人感到生生浪费的惋惜。
这城市太大了。多少人追梦,又多少人赖活着。当然没法说谁对谁错,都是自己选择的而已。
弥勒搬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因为天天见,我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可能不会再见到他,但愿他在这个城市里,一切都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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