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的信
方成 (1918—)广东中山市南蓢左步村人,原名孙顺潮,漫画家、杂文家、幽默理论的研究专家。 1927年到北京,上铭贤小学,后在弘达中学求学。于 1933年曾师事著名人物画家徐操(字燕荪)先生;上大学时和几位同学创办文艺壁报,负责漫画工作。 1935年一二·九学生运动中,负责画抗日爱国宣传画。 1942年于武汉大学化学系毕业后,入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任助理研究员。 1946年辞职赴上海从事漫画工作,到上海后在《大公报》《评论报》《文萃》等发表漫画作品。 1947年被聘任《观察》周刊主编漫画版,并任特约撰稿人。 1948年避居香港,参加《人间画会》。 1949年 9月赴北京,入《新民报》任美术编辑, 1951年调《人民日报》, 1986年离职休养。现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副会长,美国国际漫画杂志《 WITTY WORLD》编辑。曾被聘任武汉大学及郑州大学新闻系兼职教授、中国广播艺术团说唱团艺术顾问等职。作者与方成(右)羽兄:信收到,一时忙极,拖了几天才复,抱歉!忙什么呢?除了为池北偶的《历代讽刺诗选萃》画插图之外,中央电视台安排介绍北京几位漫画家向外广播,计划是请相声演员合作。我和姜昆一对,共五次播出,要写五个情节剧本(每次 5分钟左右),急着要,只好日夜开工,今天才赶出来。安排 2月 8日拍录像,要外出,住在一起,便于工作。我把别的事也都往后拖了,其中有为姜德明的文章和池北偶的诗作插图,这是推不掉的。《光明日报》几次催稿,原已顺口答应,催急了也得画。还有《中国漫画》要一篇介绍沈同衡的文章和旅行见闻文章,也推不掉,只好拖了。忙起来,这几天连做饭也得过且过,吃速冻馄饨,速冻饺子了。真想和你聊聊。能抽出时间的话,再去石家庄享几天福。拍完录像也许得几天空,到石家庄打打麻将,这次得多带几瓶好酒,不知你们有空不?不多写了,敬祝新春大吉,小两口儿欢乐。方成 1993年 1月 30日你的书准备好了吗?我那本即将出版,田原那本已经发排,打出样了。
漫画家方成的信 漫画家方成的信 漫画家方成的信札记“真想和你聊聊,能抽出时间的话,再去石家庄享几天福”,重读这话,感触良深。五十多年的交往,五十多年的“聊聊”,偷闲半日,窗下案头,一杯浊酒,几支香烟,洗除烦恼在半酣,能不谓“享福”乎。方成于我,亦师亦友,机智风趣,咳唾珠玉,既可解惑,又可赏心,不更亦“享福”乎。他有一本关于“幽默”的书要我作序,搜索枯肠,难成一句,揪发欲哭。忽地眼前一亮,机由己发,力从人借,何不就方成平素所聊之话语,沿其波,寻其源。终以敷陈成篇,复破涕为笑。这“聊聊”且大有助益于为文:方成前辈是漫画大家,笔头千钧,深刻入骨,幽默诙谐,风发泉涌。漫画是讽刺艺术,讽刺离不开幽默,以枪弹为喻,讽刺是弹头,幽默就是弹壳里的火药。弹头的杀伤力之大小,取决于弹壳里火药的质量与数量。方成以创作实践之经验,梳理阐释个中道理,比如对“幽默”的论说不仅深入浅出,往往更个性化,形象化。然而,且引述方成的话:记得是在 1949年的某一天,相声大师侯宝林说:“有些演员不大懂得幽默,不会使用包袱(相声中的逗笑路子的安排),你说幽默到底是什么?”幽默大家侯宝林都弄不清“幽默”到底是什么,足证“幽默”二字之难以讲得清楚。我也读过一些有关论述的只言片语,感觉是恍兮惚兮雾里看花。有一句不知是谁说的了,“幽默是智慧的火花”,倒是给“幽默”下了个确切定义。可惜太简略了。不免使人慨然而叹,世上有些事是不能往细处说的,不说还明白,越说越糊涂。李卓吾说:盖道理有详言之不解略言之而解者。“幽默是智慧的火花”一语,大概就是走的李卓吾的路数,也只好如此了。方成从大量的自己和别人的实践实例中,剥肉剔骨去思摸那幽默的“智慧的火花”到底是怎样迸溅出来的。他说“有的话不能直接说,又憋不住,于是就想办法找个空子,转弯抹角地说出来”。他又说“人有不便说出的话,总会用逗笑的话来搪塞”。“幽默的根子是出自人的天性中的爱玩儿”……话语通俗浅显,却颇耐人寻味。比如“有的话不能直接说,又憋不住,于是就想办法找个空子”,这么一点拨,使人忽然憬悟,那“智慧的火花”原来竟是从“空子”里硬挤出来的。依此思摸下去,离那“幽默”的影踪,虽不中,亦不远矣。为什么“有的话不能直接说”?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直话直说可能有碍于人,可致招祸,也可能使问题更复杂化。再是,语言的贫乏远远不能应对多变的生活的复杂性。不是不想“直接说”,而是想说说不出来。在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情况下,而又憋得非说不可时,出于人的本能,必然会寻找另外的表达渠道,或者故意违反话语常规,或者将言词解构重构,这就是方成说的“想办法找个空子”的那个“空子”。这个“空子”里的语言,不再是常态的语言,它既荒唐而又正经,既糊涂而又明白,既悖理而又合理,既使人欲笑而又使人欲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且看方成的老友侯宝林:侯宝林访美国时,外国记者问他:“美国总统里根原来是个演员,您也是个演员,在中国可有他那样的荣誉?”这问题很难答复。侯宝林说:“里根先生我知道,他是二级演员,我是一级的。”这个记者委实厉害,一句话就把人逼到了死角里。因为侯宝林访美,正是在“文化大革命”之后,自己所受的非人待遇,那记者当必了然于心,事实俱在,怎能回避得了。看来这记者提问的指向虽是“荣誉”二字,却也不无“项庄舞剑”之嫌。这正是方成说的“有的话不能直接说,可又不能憋着不说”的那个节骨眼上。侯宝林不愧为幽默大家,善于“想办法找个空子”,回答道:“里根先生我知道,他是二级演员,我是一级的。”这话听来所答非所问,可其弦外之音的每个字都紧扣着问话的着眼点:荣誉。里根先生享有很高的荣誉(实是因“总统”而荣誉),可他是二级演员,我是一级的(在美国又应该享受什么样的荣誉?)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却又正妙在这顾左右而言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类唇舌交锋,是狭路相逢,不期而遇,无先例可依,无成法可摹,只能靠“智慧的火花”刹那间的倏然一闪。智慧有思辨而得之,有顿悟而得之,幽默的智慧有点近似佛家的顿悟。侯宝林答记者问,也应验了方成说的“人有不便说出的话,总会用逗笑的话来搪塞”。演员和总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拿来相比,是偷换概念,是借此置人于难堪境地。比如醉汉纠缠,能和他郑重其事地较真儿么,以调侃对调侃,反而能生发出无限的暗示力,揭示出那无法言说只能意会之处。可那“逗笑的话”又并非能够轻易地信手拈来。有句俗话:一笑置之。就是说遇到事别太把那事当回事儿。要想不当回事儿,需要见地高,有胸襟,拿得起,放得下。唯如此才能应付裕如,于不经意中涉笔成趣,看来这“幽默”又有关乎人的品格了。再以方成为例,验证方成说的“幽默的根子,出自人的天性中的爱玩儿”。我说方成前辈就“爱玩儿”,就是个天生的幽默家。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俩闲坐无聊,我说:“咱们喝两口。”他说:“好啊,我打电话再叫两个来。”不一会儿来了两位,是牧惠、舒展。牧惠进门就说:“我们是招之即来。”方成立即接答:“你们是挥之不去。”我惊佩这老头儿思维竟如此机敏,出口成趣。又有一次,本想占他上风,结果落了下风。我说:“方老哥,我在火车上遇到了您中山县的一个老乡,同在一个包厢,就我们俩。可能是为了让我放心,他从背包里掏出证件一一指给我看,说这是身份证,这是工作证,这是介绍信……我没有资格审查他呀,再说我也没有问他,一看就知是个没出过门的傻小子。他的最后一句话才逗哩,你猜也猜不出他说的什么!”“他说的什么?”“他说:‘我可不是小偷。’方老哥,你说我该说什么好?我实在不知应该说什么了。”方成说:“那太好回答了,你就说:‘我也不是小偷。’”方成前辈结集出书,要我作序。后生小子怎敢当此。谨复述他的讲说,聊充心得体会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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