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

浮生一芳华，何须恋刹那

壹

我是大胤国唯一的嫡出帝姬，母后的母族是大胤国开国功臣之首的郑氏。人人都说帝后鹣鲽情深，帝都人人都说帝姬云河是天之骄女，王上乃至整个大胤放在掌心的明珠。我一向也认为自己是那大胤国有史以来最幸福，最受宠的帝姬没有之一，直到那日我误入了冷宫，揭开了父王极力隐藏的关于长帝姬泠阳一段旧事。

长帝姬泠阳是大胤乃至这九州最美的女子，皇爷爷对这位嫡出的小女儿分外疼爱，三宫六院的嫔妃们莫不疼爱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帝姬，她的美让所有人臣服。皇爷爷和皇奶奶将天下所有的美好都赐予了泠阳，她在众人的呵护之下逐渐长大。皇爷爷望着泠阳帝姬一日日长大，开始了他的盘算，他瞧着御史家的儿子风华正茂，但缺了那么一点温柔，瞧着国公家的世子温润如玉，但又觉得少了那么一点专情……。皇爷爷就这样琢磨着，昔日他觉得满朝好男儿，如今缺觉得朝中竟无一人可以和他钟爱的小帝姬共度一生。皇爷爷和皇奶奶为此愁眉苦脸了许久，皇爷爷的郑贵妃也就是我的姑奶奶毛遂自荐地推荐了自家的侄子，郑国公府的小世子-母后的胞弟郑瑜，皇爷爷皇奶奶为此宴请了贵胄世子们，那小世子自此成了小帝姬钦定的夫君。

皇爷爷时不时的便让姑奶奶郑贵妃召自家侄子入宫探望，皇奶奶随后便带着小帝姬泠阳前去串门。小帝姬和小世子也算半个青梅竹马，皇家便将无上的荣耀赐予郑家，也算为小帝姬将来铺出一条金砖大路。

贰

冷宫里的人状若疯癫，我将吃食递给她，她笑着退了几步：“泠阳帝姬，老妇就知道您还活着，您能来看老妇，老妇死而无憾啦！”

大胤建业十年，长帝姬泠阳十六岁，皇奶奶已经薨逝两年有余，皇爷爷备了半个国库的嫁妆，意欲将珍爱的小女儿嫁于郑府。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病来得轰轰烈烈，他还未来得及看到心爱的女儿披上红妆便驾崩了。

父王继位后长帝姬一守孝便又是三年，郑家原以为这次可以顺利地迎娶早已钦定的帝姬，郑家太君甚至亲手为帝姬绣了铺床的锦被。倾国倾城的长帝姬泠阳也已亲自绣好了嫁衣，郑太妃那些日子也喜上眉梢，似乎年轻了十几岁。

年轻的新帝将人屏退，与幼妹谈了约莫一个时辰，长帝姬泠阳打开门时，脸上的泪痕未干，潋滟的美眸中有化不开的哀愁。她整整三日没有出过长乐宫，有时望着天空发呆，有时会对着镜子说话，空灵的美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只余一副躯壳行尸走肉般游荡。

叁

郑家最终没有等到赐婚长帝姬泠阳的圣旨，等到得是嫡长女郑莹入宫为后的尊容。郑太妃召见新后不久便追随先皇而去了，她不入皇陵说无颜去面对皇爷爷和皇奶奶以及众妃嫔。

长帝姬泠阳出嫁那日，帝都锣鼓喧天，入目的是漫天的红，送亲的队伍绕了帝都整整一圈。西戎王坐在马上恣意大笑，他用十八座城池从新帝手中换来了泠阳帝姬，昔日被皇爷爷拒绝的耻辱一扫而光。那日的盛世没人在意帝姬的眼泪，也没人在意小世子的绝望，在意的只是大胤又多了一个友邦，城池又多了十八座。

长帝姬泠阳的送嫁队伍绵延十几里，百姓们赞叹着新帝对幼妹的疼爱。这一场盛势足足三个月才平息下来，新帝便又声势浩大地举行了封后大典。

我的舅舅，小世子在封后大典后留书一封去了西戎。

肆

我怏怏地回了宫，母后俨然已经在等我了。她脸上隐隐有些薄怒，我不敢言语伏在她的怀中，她抚摸着我的头发“云河，你想知道的母后都会告诉你，不要再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你可以答应母后吗？”

我揽住她发抖的身体，抬起眸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母后和舅舅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每每阿弟进宫回来都要偷偷乐上几天。她见过阿弟心中那位帝姬，也欢喜的不得了，阿弟房里有一本册子，清楚地记着帝姬的喜好，厌恶，生辰等等。她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如此用心，连打趣都觉得是亵渎。

阿弟那么小心翼翼地等待，却等来了帝姬的远嫁与她的荣宠。她不忍看着阿弟整日买醉，打着探望姑姑的名号见到了那位小帝姬。在见到的那一刻，她满腔的怒火化作了一腔的怜惜，小帝姬容颜憔悴，望着她流出两行清泪，生在帝王家，奈何不由人。她去求太妃，太妃不看她“一朝天子一朝臣，最是无情帝王家。”

伍

小帝姬远嫁西戎后便颠沛流离，随着西戎王四处征战，温室里娇养的花儿那里受的了塞外的黄沙漫漫，逐渐枯萎了。那西戎王初始还顾及着大胤的面子，为她请了大夫，后来见大胤皇帝不管不问，身边的美人渐渐多了起来，最后索性将小帝姬赏给了身边的将军。

十八座城池换来的美人终也成了弃之如敝屐的残花，小帝姬一条白绫将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五岁，将受尽恩宠的前半生一笔抹杀。阿弟在西戎找到了泠阳的儿子，西戎王后院里如野狗般的孩子。

阿弟将他带回郑府，悉心教导。那孩子生得十分像小帝姬，惹人疼爱。我眨眨眼睛“我从不曾见郑府有那样一位孩子。”

母后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是在一个雪天没的。那日阿弟去江南为他请先生了，雪没有征兆的下来起来，母后怀着我被宫娥扶赏着美丽的雪景。新帝带着那孩子来了，母后瞧着那孩子的眼睛喜欢的紧，宫娥们端上许多点心，新帝拿了一块莲子酥递给母后。母后正要责怪父王不记得她喜好的时候蓦然想起那孩子喜欢吃莲子酥，便递给了那孩子。

那日的雪分外洁白，孩子嘴角的血格外刺眼。父王赐死了几名宫人，此事便了了。

舅舅瞬间白了青丝，母后寒了心肺。

我吃惊地望着母后，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不久，帝都郑国公府举世无双的小世子故去了。

终

隔日，我再去冷宫送吃食，见有人出入便躲了出来。四个太监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白布下露出一只布满褶皱的手，腕子上绑着我给她的红手链。

我一口气跑回宫中，想起母后说我像极了长帝姬泠阳，说父王是真正的帝王，只要有他在，大胤国就不会有任何可能的隐患，但他却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夫君乃至好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