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阿娘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万寿公主,阿娘可以呼风唤雨,但却有一样东西阿娘永远得不到,那就是父亲的心。
阿娘经常把我抱在怀里“府儿,你长大了答应姑娘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若看上了哪家姑娘,人家不应,一定要学会放手,莫要学了阿娘,凄凉半世。”
阿娘经常絮絮叨叨一个下午“府儿,不要学阿娘,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人,终归是怼怨的。”此时,我知道阿娘说的是父亲。父亲整日在忙,很少来公主府看望我和阿娘,我听乳娘他们私底下偷偷说父亲喜欢望族卢府的小姐,后来被皇祖父和白相各种手段诱使才娶了阿娘,可怜了那卢小姐至今未嫁。
阿娘大多数时候很安静,在后院中摆一个贵妃椅一躺便是一个下午。从宫里过来的老宫女说阿娘喜欢听戏,我却一次也没见过阿娘让人来唱戏。后来阿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宫中太医看了也只是叹气。父亲依旧很少过来,可是每月初一十五却又不得不来。等到那两天,阿娘总是让宫女们往脸上扑很多的胭脂水粉,见到父亲也总是神采奕奕。每次父亲过来,我便规规矩矩的坐在阿娘旁边,看着父亲一脸嫌弃慢慢地吃着阿娘夹给他的菜。有时阿娘让我去抱抱父亲,父亲也会像阿娘一样把我抱在膝盖上,只是僵僵地抱着,我十分不舒服却又怕阿娘不开心。
贰
阿娘又一次把我抱在怀里“府儿,父王答应本宫了,日后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女子,阿娘希望你能快快乐乐。日后,你若见到圣上,就将这绢帛交予他老人家,替我说声女儿不孝。”我望着阿娘尖尖的下巴“府儿要阿娘为我选姑娘,府儿要和阿娘一起去见皇祖父。”阿娘笑了笑,招手让奶娘把我抱了下去,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缠噬了我的心。
阿娘再也没有让我过去陪他,就连与父亲的见面也免了,公主府里却莫名的诡异,大家仿佛心照不宣的知道某件事,却又秘而不宣的进行着。皇祖父来了,我躲在阿娘的帷幔后看着皇祖父伤心的握着阿娘的手“皇儿,你怎成了如此模样,为父如何舍得?”我隐约看到一串泪水从平日里威严无比的皇祖父脸上划过。
“为何驸马不在府中?”皇祖父冲着下人们吼道。
“父皇,驸马是女儿不要见的,莫要再为女儿动气了。”
“儿啊,你要好生将养身体,府儿日后还要仰仗你的照拂。”
“父皇,儿臣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日后还请父皇能够替我多多疼爱府儿。他自幼不得驸马喜爱,儿臣又时常病着,却是亏欠了他许多。”
我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皇祖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后来乳母找到了我,蹑手蹑脚的将我带离了阿娘的寝室。
叁
听到阿娘薨去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好做了两个泥人,一个是阿娘一个是我。泥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的心也随着泥人裂成了一块块碎末。金銮殿上我一步步走近皇祖父,皇祖父花白的头发晃的我有些想哭。
“朕之爱女,不幸早逝,朕甚哀伤,念及子幼,暂留置宫中。”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父亲,只见他仍玉树临风般站着,脸上看不出忧伤和喜悦。我收回目光蜷在皇祖父怀中,一如阿娘怀抱的温暖。
那日父亲与我话别,我别过头不让他看到我湿润的眼角。父亲抱着我“府儿,你的母亲大人可曾有话对父亲讲?”我看着他的突兀冒出的胡茬,心中一阵厌烦“母亲大人让父亲有情人终成眷属。”父亲推开我,讶异地看着我“你…”
父亲终究还是没有再娶妻,想必是他不愿意丢弃到手的权势,皇祖父也总觉得愧对于他,于是便平步青云。可那卢氏小姐终究还是成了父亲府里唯一的女主人。
父亲又有了庶子,那日我和舅父在长安街上看到父亲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父亲的眉角都洋溢着笑容,身边那个婉转秀丽的女子大约就是卢氏。舅父拉着我就要走开,我却反常地立在那里。父亲看着我愣了愣“府儿已经这样高了。”舅父笑容和蔼。卢氏要接过那孩子,孩子抱住父亲“我就要阿爹抱,就要阿爹抱。”
肆
皇祖父抱我坐在他膝盖上“你的父亲总是说你和他亲近不来,他可是你母亲最爱的人,也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为何不主动与他亲近亲近呢?”
我眨眨眼,温顺的靠在皇祖父的怀里。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阿娘最爱的人,所以我不能说,但是并不代表我可以忘记。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我躲开了乳母的视线,偷偷跑到后花园。我看到阿娘的身影,便躲在假山后想要吓她一吓。每每想到此处我都忍不住后悔自己当初为何不直接扑过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父亲笑意盈盈的走向阿娘,阿娘那一脸的柔情如桃花般妖冶。正当我为父母害羞的时候,我听到扑通一声,等我再看去,阿娘已坠入湖底,父亲的一角青袍顿了顿便离去。
阿娘被救上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是不小心,皇祖父派了更多的人来。可是阿娘再也没有了笑颜,身体也每况愈下。
我偷偷把我看到的告诉了阿娘,阿娘惊讶地看了我半响“府儿看错了,是阿娘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你父亲那日不曾回府。”我用力的想着,那明明是父亲,可是阿娘却一直说我看错了。
后来,我看了绢帛才知道,阿娘对父亲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她允诺父亲可以再娶,乞求皇祖父永葆父亲的荣耀。
伍
状元及第本是一件欢快的事情,可是我却从白敏中哪儿听说圣上要将我招为驸马,想想青梅竹马的卢氏,心中莫名的厌烦。皇家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我却难展欢颜。阿弟劝我快快向卢氏下聘,皇家终归不会让公主来当平妻。可是那白老头却追回了我的聘礼与堂帖。
任是那公主花容月貌、温良娴淑,映入我眼中却是一根梗刺。我与卢家小姐自幼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如今她为我暗自垂泪,我却要和一个看似完美的公主虚与委蛇。
那日春风十里,长安城里十里红妆,公主身着大红嫁衣从皇城中逶迤而来,我仿佛看到了卢家小姐羸弱的样子,翦水的眸子盈盈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眯倪地望着公主-圣上最宠爱的长女。窗外星光点点,那白老头让我失去了与最爱女子的良辰美景。
我想我是恨着她的,虽然她和我一样无辜。我故意不告诉她阿弟生病的消息,早早打发了她去听戏。圣上来探视的时候问公主何在?我佯作战战兢兢的说“听戏去了”。阿弟盯着我良久“阿哥,为何要这样对阿嫂?”
自那日之后,她再也不曾去听过戏,整日待在府中,日似一日沉寂。府儿的降生似乎为她带来了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的身体却如掏空般斗转直下。
想必她也是恨我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临走之前却不曾告知与我。那时长安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她许久不曾允我进府,就连惯例也免了,虽有淡淡的失落却也无伤我歌舞升平的快乐。阿弟急匆匆的跑来告诉我公主薨了的消息时,我以为一切恍若一个梦。她走了,不曾说爱我还是恨我,那个安安静静的女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十年之后,卢氏温婉的站在我身后,府儿身着火红的喜服,身后迤逦而来的是以贤孝闻名的世家千金,一如往昔的热闹场景,我却恍若看到旧人新嫁,霎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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