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窄门》

耶稣对众人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却是不能……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大多数人从未遇到窄门的问题，他们按部就班地出生、成长、恋爱结婚、抚育子女、老去、离开，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地轮回这个生命的过程。日子如水，平静地流淌，偶尔经过险滩时才会湍急地奔腾回旋。他们图的只是现世的安稳富足，并不祈求来生，亦不费心前生，一如《活着》里的福贵。宗教和神明，并不是他们精神的皈依，信仰之所在，而仅仅是承受生活苦难时的某种慰藉。烧香念经、求神拜佛、放生布施，所为也不过就是阖家安康、子孙绵延、金榜题名、升官发财这些朴实的生活愿望。他们的目光被吸引和停留在红尘俗世的光彩陆离中，终其一生也未曾仰望天际和星空，那居于无尽高远之上的天主因而悄悄对他们关闭了窄门。

也有少数人，面对的是俗世和精神的两个世界，现实并不足以让他们满足，向往中的天国和理想才是完美无缺的，那就需要建立在信仰之上的追求，以及随之而来的自我奉献，这成为一种永恒的执着。

纪德笔下的《窄门》中，阿莉莎与杰罗姆相爱。相爱是一种幸福，但这种幸福总是让阿莉莎感到不安。少女的敏感、脆弱、多思、患得患失，对上帝的信仰和崇拜，对基督教义戒律、禁欲理念无条件的遵从，使爱情蒙上了阴影。想要说出爱的话语，却总是欲言又止。想要伸出触碰爱人的手，却总是悄悄收回。面对面的交流，带来尴尬和痛苦，书信和文字，却成了沟通更好的途径。阿莉莎躲避着杰罗姆，宁愿痛苦煎熬地活在对爱人的牵挂、思念和想象中。也许，对于今天的我们，很难理解这样一种感情和思维的方式。但是，在那样一个基督教盛行的时代，爱欲和禁欲像两把尖锐的利刃，反复拉锯，切割着阿莉莎稚嫩纯洁的心灵。一边是美好的爱情，一边是终生的信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如何取舍，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她摇摆不定，心神俱疲，经过了多年，最终选择上帝的那扇窄门。窄门是如此偏狭，甚至容不下两个人一同进入。阿莉莎只有放弃所有尘世的幸福，哭泣着把爱人送进门去。她希望在死后的世界里，两人能在天国重逢，沐浴上帝的光辉。

有的人安稳于现世，有的人一心向往天国。在后一种人中，宗教引领他们追求更高、更远、更完美的所在，忍受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心甘情愿地奉献，抛弃一切俗世的财富和情感，甚至把生命作为祭品。裴多菲那首著名的生命、爱情、自由论诗歌在这里依然适用。

对那些进入窄门的人，唯有赞叹，唯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