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提到日本,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便是寿司。就好像日本人民对中华料理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有着特殊的执念,我深深爱着那由鱼和米饭搭配而成的小小的椭球形。我一直相信,不管政治和军事格局怎样变动与不堪,美食无罪。一个国家特有的食物包裹着文化的味道,在品下去的那一刻有着将灵魂交与舌尖起舞的酣畅之感。寿司,毫无疑问是大和民族精致而多彩,严谨而柔软的一面。
印象中第一次与寿司相遇是在幼儿园,被老妈半坑蒙半拐骗牵进禾绿回转寿司店里,一边嫌弃醋饭太酸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传送带上一盘接一盘颜色搭配很好看的长方形饭团。我那时候的味觉可能像我爸多一点,只肯吃熟虾手握上面的虾和红色的姜片,还自认为比不喜欢鱼生而去隔壁小吃店的老爸高出好几个档次,时不时隔着玻璃,对着啃烧饼的他得意地挥手。现在想想那真不能叫吃寿司,只是把吃kfc换成了吃天妇罗罢了。但毕竟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我虽认不得满墙的“鲑鮪鰹鰜”,也学会了一些寿司的基本常识。多年后在另一家寿司店,听见一个尖酸刻薄的男人责问服务员“你们的厨师怎么不带手套”时,不由暗暗发笑:我6岁就懂的道理,你却不知道。
究竟是怎样爱上寿司的,我已记不清,只觉天意自有缘,将它变为我食谱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终于,14年的夏天,我踏上了日本的土地,有幸亲尝最地道的寿司之味。在这里我要感谢我妈,她在带我出门见世面这方面挥金如土,使我得以早早地就领略了一些不一样的风景。这次日本之行时间不长,算上下午茶和夜宵一天也就五顿饭,还得各种美食诸如鳗鱼饭人形烧章鱼小丸子帝王蟹脚河豚火锅纳豆拌饭女仆咖啡糯米团子雨露均沾,能在三种场合吃到三次寿司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
京都·花见
在关西国际机场下机,脚踏新鲜土地的余热还未散去,一行人就从大阪一路行至京都。京都,历史之城。年长的首都随处可见古老的木式建筑,仿佛散发着明治时期武士的气息,吱呀吟咏声律和谐的俳句。第一天夜里先体验一发居酒屋,满墙画的小猪甚是可爱;第二天下午前往金阁寺,晚上则选择漫步花见小路。恶补功课,花见在日语中是Hanami,赏樱。日本民众倒是真正热爱樱花,但我更倾向于把花见和寿司联系起来。是啊,TVB电视剧《鱼跃在花见》给童年刻下太深烙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寿司可以好看到治疗厌食症,蒸一锅好的醋饭需要一万次的尝试,一条不在时令的上好鲜鲷王敌不过一条时节恰好廉价血鲷。总之,花见于我,是梦想经由之地。
花见没让我失望。当天空完全被黑幕遮起,小河边点起了一盏盏悬挂的灯笼,有红色为底写黑色为字的日式招牌灯笼,也有简约的素色灯笼,映得河岸河水星星点点,又不至于灯火通明回到白天。沿着小路悠悠行,右边是静静流淌的河,左边是各种小小的店铺,卖着可爱精致的小镜子、小装饰。走上一座拱桥,向下望去可以看见顾客很多的拉面店和店门口长型的红灯笼。路很多,巷子很多,巷子很深,巷子很复杂,好像可以通往河的另一边。幽深的巷子里没有路灯,远处一扇大铁门紧闭,偶有几家专门接待熟客的居酒屋散出一丝亮光。“听说在这样的小路上走,运气好的话可以与艺妓擦肩而过哦。”同行的导游这样说。艺妓吗?涂得雪白的脸和古典的发型,在一板一眼的音乐节拍里跳着刻板却意外妩媚的舞蹈。最终当然没有穿着和服和木屐的艺妓路过我,微微抬头向我惊鸿一瞥,但我们在左拐右折的一隅发掘了宝藏。
那是一家很有味道的寿司店,木质的外壳和移门,经典的蓝色和风挂帘,中间一个白色的“鮨”字。微黄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里透出,门外透明柜中陈列着寿司展品。
“ようこそいらっしませ(欢迎光临)!”推开移门,精神矍铄的老爷爷和微笑的老婆婆立刻鞠躬问好。店铺不大但不显狭窄,吧台一列有7个座位,被我们一行占去了4个。老爷爷身着白色的料理服和料理帽站在料理台后,严肃干练的样子;老婆婆围着围裙端茶送水,看来各有分工。也许是共同经营几十年的默契。这家寿司店赚的钱养育了几个孩子,子女长大后远走高飞,夫妻俩还在坚守这幽静小路里小小的店铺。当然以上是我的脑补,无从考证,毕竟我不懂日语,无法细聊。由于语言不通这一点出行前我还特地买了一本《旅行日语实用手册》,它却毫无用武之地而被老妈嘲笑了好久,因为几乎所有商家和机构工作人员都可以用英语进行简单交流。老爷爷也懂一些英语,所以点单一切顺利。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我们的手握很快就一个一个呈现在木盘里。小巧精致,红白配色赏心悦目。寿司里一定藏了些什么,是寿司师傅严谨的精神,还是对料理的崇尚呢。我小心地夹起一个金枪鱼腩手握,蘸酱油,咬下口。是日本的酱油比国内咸很多,不过想来电视里蜻蜓点水一样的蘸料也就成立了。
惊艳。
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了。惊艳。在没有尝到过新鲜的金枪鱼前,我更热爱三文鱼,它们各有各的好,但很明显前者俘获了我的心。我的嘴里自然没有硫酸,但我却尝到了入口即化的冰凉儒软感,还有一股鱼类的甜香。再配合大小适中的饭团,淡淡的酸味和寿司师傅手心的余温,夸张一点说,味蕾在跳舞,大脑在颤抖。
不苟言笑的老爷爷在得到称赞后愉快地点了点头。“欢迎光临!”这时候移门又开,一个棕色卷发背着包的外国小哥走了进来,在吧台的另一侧坐下。是背包客吧,像我们一样,在古典的花见小路漫游,在看似的迷失之中发现了淡淡发亮的夜明珠。小哥友好地和我们打了招呼,开始与老板攀谈。英文好懂,小哥是法国来旅游的,这是他第一次吃寿司。嗯,不亏是吃着大块牛排长大的,小哥用手指对着寿司菜单划了个圈,说全部来一份。老爷爷忙碌起来,送上几个寿司后小哥问能否拍照,得到了允许便起身拿起相机,把我们也记录在他游记的背景里。
离开店家后我们又回到了回环的小路上。我没有可以去记这家店的位置,也没有上网搜索评论。能在徘徊中遇见它是缘分,今后会不会再找寻也是缘分。我不希望破坏这份惊喜感,也不愿得知这家店或许的早已闻名于世。它是我在花见小路中的偶遇,如此便足矣。
京都·筑地
寿司中很重要的一点是食材的质量和新鲜度,要吃到最新鲜的鱼生,那筑地海鲜市场是必去的。刚捕捞上来的海产,经过8个小时的“苏醒”(为了鱼肉分解ATP从而口感更好),想必是绝好的。从巴士上走下,海风扑面,带来大海的咸和鱼肉的鲜。和墨尔本买龙虾和帝王蟹的海鲜市场不同,这里的海风少了一分腥气,多了一丝清爽,大概是市场很整洁的缘故,许多小铺迎来送往,众多寿司店也排起了长龙。原本听说市场中有金枪鱼拍卖会,但不许游客进入,真要进入我也只会给路线烦杂的货运队伍添乱而已。快找一家寿司店,一饱口福罢。
筑地最有人气的寿司店是“寿司大”,几个小时的队确实吓到我们了,择其次排上隔壁一家,反正我们不懂行。店铺里又窄又长,只有吧台可以坐,寿司师傅有好几个,负责我们这边的是白白胖胖的大叔,笑嘻嘻地看着顾客们。当然,他们也穿戴整齐,很专业的样子。我点了三文鱼手握、金枪鱼手握和海胆寿司。
正想着可以好好享用新鲜的食材呢,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胖子大叔把寿司送上的时候我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这生鱼片的厚度……你确定你没有切一块猪心给我吗?虽说肥肥厚厚的算是大叔特别照顾小姑娘,但我毕竟还是中国口味啊,硬着头皮吞下去一大块肥肉实在有点吃不消。唔,还有一块,哭。生怕愧对了大叔的好心,我挤出一个微笑,他笑得更灿烂了。幸好那颗海胆非常美味,口感像提拉米苏,总算把我从“猪心”的阴影里解救出来了。
总得来说,食材够好,人够热情,是我消受不起。旅途中总得有些遗憾才好呢。
东京·银座
日本首都东京,东京中央区域银座。京都后的行程是东京3日游,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探索。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常让主角去银座喝酒,仿佛那里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堕落失格的开端,不免让我对银座有些畏惧,也有些敬意。和想象中兰桂坊一样的酒吧街不同,阳光下的巨大shopping mall 有点“金座”的意味。到了晚上,霓虹闪烁,那才是真正发着银色的光。
传说中小野二郎的店自然在此地。本次旅行无幸品尝寿司之神的手作,只能在10米外远远观望。地下一层空气有点寒意,店铺里没有什么声音传出,门口则立了一块禁止拍照的牌子。从窗口的缝隙里隐隐约能看见一位站立的老者,应该就是小野二郎本人。不敢再走近了,肃穆的气氛太过压抑,还是轻轻松松可拍照可欢笑的氛围更适合我。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找到一家寿司店就坐下了。这家店很大,料理台也分好几个,每个料理台旁边围一圈人,有铁板烧的感觉。又是个爱笑的胖师傅。不过这次的寿司口感正好,让我对丰满的厨师又拾回信心了。太宰先生常觉得寿司太大,不适合一口一个,但我却认为塞满嘴或咬一口还有余下的满足感是无可替代的。
东京除了繁华,整体和细节也都让人感到正式严整。例如大夏天的地铁上满满的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乘坐扶梯时所有人整整齐齐站在左侧,像工厂的流水线,令强迫症畅快淋漓。和寿司很像吧,精致的外衣和内里。
回国前我们特地去了一家中华料理店,味道不算正宗,价格不便宜。老板是上海人,厨师也是,于是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就偏甜。餐馆的大厅里坐着一桌日本人,他们一改印象中严肃恭敬的样子,脱下西装大声欢笑畅饮,和国内大排档夜宵的场面别无二致。或许是中华料理有炒热气氛的效应,又或者,这就是被禁锢在精致外壳下已久的,人类的本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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