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Roy等风来
黄昏将近。学校近旁一片喧闹声,是放学了。晚霞映照着学校近旁刚生叶的梧桐,红红的。一阵凉风拂过明的面颊,格外清爽,像是吹散了这位准高三生阴云般的压力。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一身红衣,一只黄帽,一双白色球鞋。明的这一身配置还真有点像志愿者。身处十字路口,来回变换的红绿灯真叫人捉摸不透,偏偏在那辆红色公交驶过时变了色,这让和明同行的东叫骂不停。相比之下,明那毫无愠色的脸颊却显得格外稀罕。凝神静气,看来是想家了。
在外“漂”了快一个月,谁不想早点回家。
“喂,明。现在没人,咱们冲过去吧,车正在上人,兴许还能赶上。”东仿佛急中生智。
明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告诉他:红灯!
“傻呆子!走吧!”
“不行,等等!”
“你不走我走,谁跟你一样!哼!”
东像一阵疾风,飞快地蹿向红灯那边。一个老爷子骑着自行车横向驶过,俩人差点擦个边。
赶上了。上车时,东朝马路对面的明使了个鬼脸。那表情,尽是嘲讽。
明还是一脸的冷漠。眼角略微泛起,脸稍稍红润,头也低了下来。
红车驶过。绿灯闪烁。明,注定赶不上那辆车。
跑过。站在站牌前,看着辆辆汽车飕飕驶过,而明的眼睛却直直盯着远方,他是在想事情了。
他是一个转学生,和大家少处一年,感情本就不厚,再加上他为人耿直,正义得很,别人犯个小错他总是拣出来猛批;老师补课,他向学校检举;学校顶霾跑操,强占体育课,他向教育局举报。到头来,每件事都出于对大家负责,反惹了人人不待见。
东是他的舍友和老乡,他总是劝他,如今人情社会,一点不世故不是好事,唯有人情练达才能成大事。他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确实欠妥,可就是骨子里的血拧着他,让他为人做事。他常说,中国人要有中国人的样子。在他眼中,唯有那耿直的“法”才是他应该遵守的,才是他信奉的,别人,那是世俗!
长此以往,总是背负舆论压力和同学排挤,总不是办法。于是,他开始变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沉默,郁郁寡欢,就连之前那引以为傲的自信的笑,仿佛已经是尘封好久的表情了。
远方一抹红色的车影驶来,打断了他远飞的思绪,好久没回去了,一想到回家就足以令人振奋。他上了车,还有最后一个座位。他跑过去坐下,带上了他宝贵的灰白色耳机。
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正值放学点,这种事很正常。他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排满过道,本就晕车的他有些烦躁,身体不知怎么一股内火涌上,胸口很闷。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上了车,她拄着拐,斑驳的皱纹和沧桑的脸颊,衰退的容颜,无不让他联想到他早已去世的外婆。那音容笑貌,至今犹存。
他想到要为老人让座,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老人比他更需要座位,况且他还年轻。他起身,扶着身旁栏杆刚刚已开,老奶奶您坐吧的话还没说出口,身旁一位年轻小伙便沿着缝隙钻过来,横扑到他的座位上。
“你干什么?是要给老人坐的。”他有点气愤,眼前这个看似比他还大的小伙似乎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
“喂,你又没说,现在这里是我的。”
“你..你......”他无言以对,左手扶杆,右手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只是小气愤,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这么多年,这样的尖酸刻薄他听多了,也见多了。
人越来越多,已经严重超载了,他在高处,一俯视,那一个个黑色的头顶,竟分外像一个个黑色的蚕蛹,一动一动的。这让他更加头晕恶心。
又过了一个站牌,人已经爆膨。一尺见方的空间竟然要站三四个人,人们已是怨声载道,而司机却还是拼命的说:“往后面再挤挤,再站站,还有地方,都赶着回家,大家稍挤挤就行了。”于是,诸如‘你咋不来挤挤试试’‘你哪只眼看到有位置了’‘门都快打不开了’的话就在狭小的车厢蔓延了。更有人对司机说:“快到中转站了,你就不怕售票员上不来么?”司机无言以对。只是说,大家稍挤挤,稍挤挤。
中转站到了,一位有着金色卷发的女售票员挤进了车厢。几乎快要关不上门。她通红的脸上,充满了抱怨的恶意。她挤来挤去卖票,人们依旧是怨声载道。“既然上车,就老实配合点,大家都是要回家的,回家有你好受的时候,忍不了人多就给我滚下去!”明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售票员温柔的外表下,会是这样一具不讲理的驱壳。他受不了了,挤到她跟前,连带上刚刚一肚子的火一并爆发:
“你这是不尊重乘客,况且,你们超载,本就是没理的,万一出了安全事故谁负责?”他的脸一下子通红。
“你这小毛孩你懂啥,老娘十几年没出过一次事情,这还用你教育我?”
“现在法治社会,你得守法!”他据理力争。
“现在人情社会,得要钱!”
他感觉自己说不过她,于是决定为了面子,也要极力争取。他编了一个谎。“我照了照片,也拍了视频,咱们公交公司见!”他以为这样就能够让她服软。可是他太天真了。
“老娘怕你?没想到还有你这种不识时务的小生!你不用回家了!老娘不跟你吵,下去!”
女售票员就这样赶他下去。这番对话间,有很多人觉得他的做法是正确的,支持他,可终究是因为他的下场,低下了头。
黄沙漫天,他在风中走着。接到东已经到家的消息,他有点想哭,为他的愚蠢。他好想回家,躺在那舒服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惜现在,这个小小的祈求,也破灭了。他恨自己,更恨他们。他捡起一块石头,抛向天际。“去他妈的法治社会!”他朝天空大喊。
已经是夜了,那是最后一班车,他要徒步走回家了。
车上,售票员还在忙着收钱。有些乘客还在讨论刚刚明的事。有的说他走了,少一个人,可算腾出点空间了。
过立交桥下时,司机正在打电话,忽然迎面驶来一辆大卡车,车灯闪着刺眼的白光。司机慌忙丢下手机,可为时已晚。不一会,尖叫声碎了一片天空。
枝头的双栖的乌鸦,散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的时候,有一位红衣少年走到一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红色客车车前。
看着来往的行人,冷漠的表情,冰冷的尸体,破败的卡车。他拿出手机,打开拨号键,输入110,沉思良久,有一个一个数字的删除。
他收起手机,踏过金色头发女子黑红色的血迹,仰首走过。
“去他妈的法治社会,去他妈的人情练达!”他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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