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开始进入养老行业工作,我比以往更频繁接触“老”这个概念,老人、老龄化、养老院、老年高发病、阿茨海默、老年痴呆、失智失能……甚至是死亡。我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这个概念会不断撞向我的脑子。
就连我走在路上,看到老人都会多注意一下,比如每天上下班路上的一条小道,抬头看一栋旧小区楼,三楼窗口,准时可以看到一位趴在窗口的白衣老太太向外眺望;还有每天会路过的一个小广场,早上是老人场,傍晚是儿童场,儿童们活蹦乱跳横冲直撞,但是老人们的节奏拉慢了整个早晨,他们有的打太极,有的抱着狗晒太阳,有的就是坐着,一直坐着;再比如有天中午我路过一间便利店,落地窗里坐着一位老奶奶,独自吃着便当,这样的景象很少见,因为便利店的窗口大多坐着不愿或不会做饭的年轻人,下班后匆匆一份便当解决晚餐。当时我觉得我再多看一眼就要眼泪出来了,但我也说不清我为何想哭……老人的孤独和虚弱,让我无端生出一些难以描述的催泪情绪。
如果一定要挑出一个最震撼我的点来说,那就是“失智”,因为这有可能会让人忘了自己是谁。所以,据说我们的养老社区的失智区,老人房间门口,摆放的是自己和家人曾经的小物件,比如一个钥匙扣、一个小娃娃,因为比起门牌号,这些东西更容易让他们辨认,这扇门之后,是不是自己的家; 而卫生间除了基础的多角度扶手,还有两个特点:马桶是红色的,洗手池上方没有镜子。红色马桶为的是用强烈的色彩让老人记住卫生间的位置;没有镜子,为的是让老人转身忽然发现镜中衰老、陌生的自己时,不至于惊慌失措,捶打镜子导致受伤。
好几年前看廖一梅写《琥珀》的编剧手记,她说,自己怀孕生产后,突然有些观念扭转了。比如很害怕在剧本里写到死亡,甚至她会把自己对孩子的内心独白,写成台词:“因为你,我害怕死去。”我相信这是廖一梅的肺腑之言。
2、
朋友兔子的男友叫老钟,我们接触不多,但据说是个铁血直男,道德和正义感爆棚,对于煽情的文艺作品,几乎是一网打尽地不接受。所以,前两天老钟的一个表现,让兔子受惊了,悄悄给我嘟囔了几句。
兔子说,前两天她和老钟一边啃着香辣鸡爪,一边看《欢乐喜剧人》笑得蛤蛤蛤,直到看到王宁为怀念父亲演的一个节目,开演前的花絮很感人,王宁排练时因为想到父亲,几度情绪崩溃,出门自己冷静。其实后面正式的节目不怎么好看,但是老钟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话:“我爸可千万别没有了。”兔子听了没敢接茬,接着老钟重复了一句说:“如果我爸没了,我……”兔子更没敢接茬,继续沉默地啃鸡爪。
没想到老钟来劲儿了,继续问兔子:“你知道有一个父母和死神的说法吗?”兔子心说了:“老娘我就是做传媒的,现在这个梗都被说烂大街,我能不知道么?!”但是为了老钟的面子,兔子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哎,你给我讲讲。”老钟叹了一口气说:“有一个说法,说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道墙。”
兔子说:“说实话我有点吃惊,毕竟老钟是不怎么买媒体账的人,整天说媒体坏话,说他们太能煽动大众情绪,太能断章取义,可现在他却坐在昏黄的灯下,老泪纵横说着自媒体快蹭烂的一句话——‘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道墙’,老钟真是少有这么脆弱的样子。“
3、
回过头去看看,近两年一个话题被频繁提起,比如琼瑶提前立下”不要抢救,一切从简“的遗嘱,比如洪晃号召并成立的某组织,为的就是希望体现写下”希望在离世前如何被他人对待“,再以及,希望前段时间有位在亲人陪同下,自己喝下安乐死药水的老先生……
经历病痛或立下预遗嘱的老人,他们可能想要强调的是:比起痛苦地喘息,不如放手离开,但往往矛盾的是子女和家人,他们不希望老人承受痛苦,可又问不出那句”是否继续治疗?“我曾经非常单一地看待过这个问题,我认为可能对待老人,哪怕只剩呼吸,也不要放弃,人至少是”活着“的。但后来我渐渐地改变了这个看法,但也更理解了这个看法,因为看到《最后的期末考》中的那段话——
“在生命末期,患者及周围的人
迫切希望解决过去的分歧,
或找到正确答案,
除了生病和治疗期间,
没有其他舞台更适合释放这些情绪….
治疗变成了爱和希望的象征。”
《最后的期末考》,作者陈葆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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