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外

1.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早上起来，有清风吹拂麦浪的声音，柔和的阳光给他的小屋温暖的怀抱。他哼着歌洗漱，吃美味的早餐，然后去看他的麦子。

他有一架小飞机，他会用它来播种、洒农药，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开着它飞上深远的天空，有时他身边会坐着他从小的玩伴，那个总是带着球帽的男孩。

傍晚的时候最美。他会和男孩一起坐在麦堆上，静静地看着洇红的太阳慢慢地从柔软的麦浪上撤回它的光芒，一点一点往下掉。有时他出去野了一天的虎皮猫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坐着。四周偶尔有乌鸦的叫声，当然还有那永无止境的麦浪翻滚的声音。但他们，两人一猫都不说话，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有时两人也会离开这片麦田，走很远然后沿着海岸上溯，耳畔的海浪代替了麦浪，他们就在这浪涛声中入眠。

是的，他喜欢这个男孩。男孩总是温柔地笑着，默默地看向他。他也回以目光。

也许是男孩不在的时候他会很想男孩的缘故，有时他会在麦田里听见男孩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什么零碎的讲述。然而他却从未能在这样的时刻找到男孩。

男孩回来时，他跟男孩讲了这奇怪的事，而男孩只是用难得哀愁而又矛盾的目光看着他。

有天傍晚，他们照旧坐在麦堆上看着那华丽的天空的盛典。突然他感到一阵窒息，然而他没有出声，只是用逐渐模糊的目光看向男孩仿佛镀了一层金的背影。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2.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二十几年前的车祸，他成为了丧失五感的植物人，但脑子却可怕的清醒。他在无穷的黑暗中无声尖叫，几欲癫狂。然后似乎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快要分不清自己的梦境和现实的时候，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迄今为止的一生。严厉的家庭，无趣的婚姻，自己不得不放弃飞行员的职业选择子承父业。在灰暗的钢筋水泥的缝隙中日复一日地在名为车的铁皮里艰难移动。他想起在车祸之前，他刚刚得知自己儿时偶尔会回去的乡下的麦田因被严重污染，已经全部干脆改成了大型批发市场用地。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的梦。那里没有无尽的黑暗，没有快逼疯人的寂静，有的是自然的颜色，有麦子的歌声，还有那个他已经不敢去想的男孩。

于是，他开始主动地造梦，在脑海中勾勒这一切的一切。或者说，他终于把梦放了进来。

3.

“这个家族已经完了，我们没钱再供这个植物人了。把仪器都撤了吧。”抬起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女人说道。

在女人签字之时，恰巧听见这一切的、早已不再戴球帽的男人在转角的地方刹住了脚步，蹲下来掩面哭泣。他知道这二十年来自己所能做的终于到了尽头。虽然他不介意继续陪着他，可他毕竟不是他的家人。

也许在这个世界之外，他们会有更好的可能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