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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歷史《七》

口述歷史《七》

作者: Pengkof | 来源:发表于2016-03-20 10:53 被阅读419次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校閱/郭廷以
    訪問/李毓澍
    紀錄/周道瞻
    時間/民國五十四年二月至六日(共訪問九次)
    地點/台北市北投余公館
    家世及敎育
    (一)家世
    我祖籍江西建寧,是明代余志的後人。余志是為進士,做過
    京官,以後遊宦廣東,在肇慶落籍。我的祖父在清代中過武舉,
    做過武官,在地方頗有聲望。肇慶是著名的僑鄉,地方非常複
    雜;尤其自海禁大開放以後,外貨傾銷,經濟破產,以致土匪橫
    行,民不聊生;加之外輪在內河航行,更增加了人民仇外心理,
    也可以說民族意識較強。清未革命思想發源於廣東,參加革命運
    動最早最多的也是廣東人。
    (二)陸軍小學時代
    我生於光緒二十二年(一八九六),幼時在高等小學念書,
    到宣統元年(一九○九),考入廣東的陸軍小學。原來甲午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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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清廷以我國軍備落後,銳意整軍,各省都設軍事學堂。一 般人認為進軍事學堂才有發展,所以在先父的贊成下便考入陸軍 小學。陸軍小學設在黃埔,就是後日黃埔軍官學校的校址。陸軍 小學入學的年齡是十五歲到十八歲,我進陸軍小學時剛好夠格, 我的體格魁梧,更是合乎標準。
        陸軍小學的校長是黃嗣龍,人很精明幹練。他原來在新軍 做標統,廣東常鬧兵變,黃在某次兵變中帶兵進城鎮壓,中彈 受傷。傷癒後調為陸軍小學校長。辛亥革命以後,他離開廣東去 了北方,以後曾依附袁世凱,再後思想偏激,到過俄國,不知所 終。
        我一進了陸軍小學,便把辮子剪掉了;當時剪辮子是一件維 新的事,清廷更視剪辮子者為革命黨。很多人剪去之後,心裡害 怕,又戴上假辮子,我沒有理會這一套。其實我對於剪辮子的意 義並沒有深刻的認識,更不是革命黨,只覺得多了一條辮子,實 在太麻煩,不如一剪了之。學校中已有報紙可看,因此灌輸了許 許多多的新知識,同學們受到此種啟發,思想上都很進步。陸軍 小學造就了不少軍事人材,現在在台灣的還有汪駿和黃鎮球。黃 鎮球小我一歲,他的堂哥黃復聰曾在陸軍小學當監督。老師中除 了留日學生外,有進士、舉人,敎學都很認真,管理也很嚴,師 生情感很融洽。考試時絕對禁止舞弊,月考一科不及格禁足兩 週,兩科不及格禁足一個月。期考一科不及格,半學期不准出校 門,兩科不及格,一學期不准出校門,三科不及格開除。因為有 這樣嚴格的規定,同學們都兢兢業業,不敢稍有鬆懈。當時計分 辦法與現在不同,以算術而論,二十分為滿分,九分為及格,由 於分數緊、規矩嚴,同學被淘汰的很多,入學時一二百人,畢業 的只有六十人,其中有的是被迫退學,有的受不了嚴格的管理與 考試而自動退學的。我在陸軍小學時的成績不算好,但是沒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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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格的科目,因此也就順利的念到畢業。
        陸軍小學的制服很漂亮,無論在校內在校外,均須穿著軍 服。敎學內容初期探用日本式,自廕昌從德國考察回來,才改為 德國式。陸軍小學程度大約等於現在的高中,陸軍預備學校相當 於大學預科。陸軍小學及陸軍預備學校都是普通課程,到軍官學 校才學專門課程。
        我在陸軍小學畢業的那一年,正好是辛亥光復。我原來準備 去,南京進第四預備學校的,因為二次革命,沒有去成。畢業以 後,仍留在陸軍小學,把學業延長一年,因此我算是陸軍小學第 五期畢業生。
    (三)武昌第二預備學校
        清廷所辦的陸軍預備學校原有四所,第一預備學校設在北 京附近的清河,第二預備學校設在武昌,第三預備學校設在蘭州 (西安),第四預備學校設在南京。蘭州的第三預備學校根本未 設;二次革命以後,南京的第四預備學校停辦。當我在陸小結業 時,實際上只有兩所預備學校,即北京的第一預備學校和武昌 的第二預備學校。我們去武昌以前,陸軍小學第六期學生也畢 業了,便會同我們第五期學生同去武昌。進入武昌第二預備學 校時,曾經過一次淘汰,完全以體格為標準,合乎標準的留在預 校,不合標準的分別進入軍醫、軍需、軍法等專業學校。
        武昌第二預備學校一共有八百多人,由於地理關係,以湖 北人為最多。我被編到第五連,學生中有很多是革命黨,就在此 時,我也參加了。民國五年,袁世凱稱帝,武漢發生了一次兵變 (二月十八日),一部份同學主張響應,但我不贊同,我說:「 以個人名義參加是可以的,若幾十個人響應,萬一失敗而犧牲, 是划不來的。」結果沒有發動。當時袁氏在武昌駐有一師人,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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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黨勢孤力單,發動起來簡直是以卵擊石。第二天湖北督軍王占 元到學校來,才知道王曾派了一旅軍隊把學校團團圍住。王對我 們說:「你們小孩子都很好,昨夜外面發生事情,你們都能安心 睡覺。」幸而我們沒有發動,不然一下子就被消滅了。所以每一 樣事,在事先必須有個判斷,不能盲動。
        兵變被袁氏解決後,武漢勵行清查革命分子,我們七、八十 人為避免無謂的犧牲,便陸續離開武昌。我離開武昌經過漢陽 時,曾被駐軍扣留兩小時,原因是我的陸軍小學文憑被查獲。上 面印有當時廣東都督胡漢民的訓詞,因此便指我是革命黨,我辯 解很久,他們打電話到督軍府請示,才把我放了。我由漢陽東去 上海。當時上海方面的黨務是由柏文蔚先生主持,柏先生派我和 其他二位同志去山東青島。時居正在山東濰縣一帶活動,許多做 法我看不慣。我在青島的一個多月,是在吳大洲手下做事。吳是 北方人,對南方情形知道太少,吳說我是廣東人,廣東離福建很 近,一定懂得福建話,秦皇島的海軍福建人很多,要我去秦皇島 運動海軍贊助革命。其實我哪裡懂得福建話,對普通福建話只不 過能勉強應付而已。我對吳大洲交給我的任務感到不能完成,就 沒有去秦皇島,乃由海路經上海、澳門、香港回到廣州。這一次 旅行有兩件事對我的刺激很大:一是在山東膠濟路上看到日本憲 兵的橫暴;一是在香港賣煙小販只收港幣不要銀元,賣煙的說: 「我皇家不要這種錢,這是香港。」從這兩件事看來,中國人必 須打倒帝國主義,才能出頭。
        在廣東領導黨務的是朱執信先生。我們三個人本來想留在廣 東工作,但總理仍要我們回武昌第二預備學校去完成學業。此時 袁氏已死,武昌方面已沒有什麼顧慮,我們奉了總理命令再回武 昌,黨部每人發了四十元給我們。我們認為在青島時未能替革命 黨做事,不好再要黨的錢,商量結果,三個人拿了一份(四十元
    )共同花用。我們在武昌預備學校復了學,當時的校長解朝棟四 十多歲,是留德學生。我們念到冬天,便從武昌第二預備學校畢 業。
    (四)保定軍校
        我在武昌第二預備學校畢業後,便北去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做 入伍生,當時保定軍官學校校長是楊祖德,總隊長于柏漢是張學 良的岳父。入伍敎育只有半年,半年後我轉入步科肄業,算是保 定六期。這一期有一千四百多人,顧祝同、黃鎮球、鄧演達都與 我同期。民國六年七月發生張勳復辟事件,北京換上了杏黃旗。 我們在保定軍校的黨員對此不能觀望,於是我夥同一些同學離開 保定南去漢口,向黨部報到,參加反對復辟運動。我們在漢口待 了幾天,又去上海。復辟平定以後才回到保定繼續學業。
        當時保定軍官學校學員的待遇和士兵差不多,已不如前清時 代。前清時保定學生都穿黃呢制服,威風凜凜,我們的制服便次 了一等。保定軍官學校師資很好,留學生很多,有留德的、有留 法的,也有留日的,敎學的內容也不大一致。到民國八年,我從 保定軍官學校畢業。
    從入伍到驅沈討陳
    (一)邊防軍第一師
        我從保定軍校畢業後,被分發到邊防軍第一師擔任排長。邊 防軍是段祺瑞借對德宣戰的名義向日本借款編練而成的軍隊,原 名參戰軍。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改稱邊防軍,一共有三個師: 第一師師長曲同豐,第二師師長馬良,第三師師長陳文運。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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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到曲同豐的第一師。第一師有三個團,第一團團長李景林,第 二團團長姜登選,第三團團長馬登雲(瀛)。馬登雲是日本士官 學校出身,和今總統蔣先生是同期同學。我就在第三團第九連 第三排擔任排長。我的營長周思誠很廉潔,以後跟商震做事,商 震待他很苛刻;抗戰時商震任職侍從室,他隨之在重慶,生活很 苦,想到廣東來找我,又沒有川資,以後商震派他去延安,他投 了共黨。我對師長曲同豐印象很好。曲為人精明幹練,做事很有 條理,他時常坐汽車來部隊巡視,我們列隊歡迎,他不走在隊伍 前面,卻在後面檢查士兵的背包和刺刀。時秦德純在師部擔任上 尉參謀,他是保定一期畢業。
        民國九年七月,直皖戰爭爆發,直皖戰爭的原因是皖系的安 福俱樂部廣樹黨羽,把持政局,段祺瑞借參戰為名,成立西原借 款,編組新軍,拓殖西北邊防,擴大勢力與地盤,因而引起直系 的嫉妬。另一方面,當初護法軍北伐,段氏想以武力統一西南; 吳佩孚(子玉)率兵征湘,頗著功勞,而事成之後,段祺瑞以張 敬堯做湖南督軍,使吳氏耿耿於懷。民國九年五月,吳氏自湖南 撤防北歸,即與皖系發生直接衝突。
        皖系部隊首當其衝的是長江上游總司令吳光新,他帶著第 六混成旅駐防湖北。吳光新與直系的湖北督軍王占元勢成水火, 適吳光新在北京領了四百萬元軍餉,與鮑貴卿、孟恩遠等賭博 輸光,垂頭喪氣回到湖北,王占元擺酒接風,即乘機扣留了吳光 新,解決了吳光新的部隊,這是七月中旬之事。
        北方戰場,各分兵三路:皖軍東路駐沿京奉沿線,以防奉 軍,中西路沿京漢鐵路南下。皖軍在京漢線者是邊防軍第一師, 也就是我所屬的那一個師,在京奉線的是第十五師劉詢。因為第 十五師譁變,奉軍乘機前進,使戰局轉變,我們的師長曲同豐束 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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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漢線上,我們同直軍苦戰了三天三夜,後方的補給很感 困難,負責補給食物的單位在北平西直門訂做烙餅,送到前方已 經發霉,長了很多綠毛,根本不能入口。我與士兵混在一起,士 兵說:「排長,這樣的臭豆腐怎麼可以吃呀!」我便拿出我私人 的錢要他們到鄉下買紅番薯、玉蜀黍棒煮來充飢。士兵生活本 苦,打仗時補給缺乏,生活更苦,我盡量為他們解決困難,不讓 他們騷擾百姓。
        此時直奉聯合倒皖之勢既成,皖系處於兩面受敵之勢。奉軍 先在京奉線上打敗了皖軍,然後又支援京漢線上的直軍。直軍在 前,奉軍在後,琉璃河一仗,直軍大勝,於是由一位神父調解, 吳佩孚派了一輛火車頭,接我們的師長到保定去談判。
        曲師長走後,直軍夜間來包圍我們,長官都沒有了,秩序很 亂。我們與直軍旅長王承斌部隊打了十幾分鐘,當然不是對手, 只好繳械投降,吩附士兵把槍捆好,由王承斌派絡車拖了去。此 時殘餘部隊大概有七百多人,由我帶到北苑,北京政府視路程 遠近發遣散費,有的十元、有的五元。我因家鄉遠在廣東,不願 回去,就暫時留在北京。北京黃寺有一訓練機構,東北軍中也有 不少保定同學,我是再去黃寺受訓?還是進入東北軍做事?正在 躊躇不決,不知何去何從,忽然接到先父一個電報,說六先兄病 逝,要我立刻返鄉,於是我便束裝回粵了。
        在這裡我得補敘我做排長時帶兵的一點往事和心得,以後我 一生領軍,就秉著這種原則來做。我在邊防一師當排長時,時常 在飯後把士兵集合起來坐著聊天,以了解士兵們的家庭情況、個 人生活和他們的心理狀態。所以對每一個士兵的情況,我差不多 都了解。我曾經幫助一個下士,當時成為一件很感人的事。我的 排上有一個姓吳的副目(相當於下士),是保定府人,剛從上等 兵升下士。有一天開飯時不到,我去找到他,他只是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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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生病。第二頓飯仍然沒來,我就去追問他,他說:「母親死 了,哥哥不孝,不知母親如何安葬,想回去處理母親的喪事。」 當時正是新兵訓練時期,軍中規定非常嚴格,師長有權准一個月 假,旅長有權准一星期假,團長能准假三天,營長沒有准假權, 我小小的排長更不用說了。如果我違犯軍令,放他回家,只有拼 著前程不要,但是部下的問題,又不能視若無睹。我想出了一個 辦法,我一位要好的同學第三天做衛兵司令,我就去與他商量 說:「我當衛兵司令時放他出去,你當衛兵司令放他進來。」他 說可以。我就告訴吳下士說:「中午我當衛兵司令時你出去,但 是三天後你一定要回來,如果你不守信用,我也就丟官了。」我 並且送他三塊錢做路費。還好,他按時回來了。他走的三天,每 天點名都很麻煩,上操時連長照例要排長清查人數,我就報告全 到,各班班長和士兵也都替我保密。這件事事後為別的單位同事 知道,都很佩服我能冒著丟官的危險幫助士兵。所以直皖戰爭 時,我一呼就有七、八百人跟我走。以後我帶兵都是採取以德感 人的辦法。
    (二)粵軍第三師
        我回到廣東以後,便入粵軍第三師擔任連長,駐防灣仔。當 時粵軍共有三個師:第一師師長鄧鏗(兼粵軍參謀長),第二師 師長洪兆麟,第三師師長魏邦平。我們在灣仔駐了十一個月,到 了民國十年六月,陸榮廷的桂軍又侵入廣東,孫總理下令討伐, 當月我們攻下梧州,至九月底進龍州,陸榮廷完全失敗,逃往安 南。
        總理入廣西後,設大本營於桂林,擬改道北伐,時陳炯明在 廣東唱聯省自治的反調,對總理的統一計劃多方阻撓,總理不得 已便留在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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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炯明是惠州海豐人,地方觀念十分濃厚,用人多用同鄉, 所部軍風紀很壞。民國十一年三月,北伐軍自桂入湘,湖南趙恒 惕與陳炯明勾結,阻撓北伐軍前進。陳炯明並於十一年二月暗殺 粵軍參謀長兼第一師師長鄧鏗於廣九路車站。鄧鏗字仲元,廣東 惠陽人,總理入桂時,把他留在廣州,一面策畫後方餉彈接濟, 一面監視陳炯明,因此遭到陳炯明的忌刻。陳氏殺鄧鏗後,停止 了廣西方面的餉彈接濟,北伐軍務受了阻礙,只得暫停。
        廣州根據地既遭陳炯明破壞,總理即下令入桂各軍全部回 粵,我們第三師亦整師東下。時梁鴻楷任粵軍軍長,李濟琛(任 潮)任參謀長,鄧演達在第一師任工兵營營長,陳銘樞任第四團 團長,我在第三師任營長。第三師長魏邦平回廣州後兼廣州戒嚴 司令,師部事務由旅長蔡成福料理,這年六月,陳炯明叛變,圍 攻總統府,後來梁鴻楷帶著第一師倒向陳炯明。胡漢民在廣州扣 留魏邦平,要第三師繳械。我們的部隊駐在河南面,把警察局的 一些破槍拿去搪塞一下,然後就開往江門。這時的廣東局面真是 紊亂如麻,我因思家心切,就向團長毛琦(後來做過廣東糧食局 局長)請假,此時我們的旅長已離開,師長亦由第二旅鄭潤琦旅 長兼代。代師長要我把營長的職務交給營附,我臨走時並交給營 附幾百塊錢,作為部隊濟急之需。我趕到家時已快要過陰曆年, 父親想留我在家過年,我說:「現在部隊正向江門走,我得趕回 部隊。」此時滇桂軍已自廣西打到肇慶,我因家離縣城不遠,便 匆速離去。事後聽說桂軍來到之後,向我父親要槍,說我在粵軍 當營長,一定有槍。父親說:「他在營中,家裡那有槍。」父親 因受不了桂軍的苛擾,就把家搬到廣州。我回到江門時,第三師 各團散駐各地,我團團長不在部隊,師長魏邦平也早去了澳門。 之後,我去澳門找魏師長,魏說不幹了,我也就離開澳門返回廣 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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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完婚與丁憂
        那時我家逃難到廣州。父親因在家鄉受了桂軍的恐嚇,在廣 州患病,且已是六五高齡。我是十歲喪母,留下我兄妹八人,我 年齡最小。六兄早逝,其他兄姐都已婚嫁。父親病中希望我趕快 成家,因此我便去濟南完婚。
        我的太太是上官雲相(紀青)的妹妹。上官雖與我是保定 同學,但彼此並不太熟,婚事是由一位姓黃的安徽同學從中撮 合的。我們在保定畢業後,黃某回安徽,上官去福建,我被分發 在邊防軍中任排長。某次黃與我通信說,上官有個妹妹,要為我 介給,就輾轉寄了一張照片來。我把照片先寄給父親,父親回信 說:「女孩子還有福相,你認為可以就行了。」我即寫信告訴黃 同學,說家中同意。並回寄一張照片,婚事便這樣決定了,其他 什麼信物都沒有。這時我才二十四歲。四年以後,有一次我在澳 門,上官雲相從福建防地來看我,那時他在孫傳芳部隊裡做事, 我直率的問他:「你的妹妹長的怎樣?」他回答說:「還不錯, 現在在師範念書。」這是我對我未婚妻的首次瞭解;一直到我去 濟南完婚,都未曾見過她一面。婚後不久,得到家信,說父親病 重。我趕回廣州時,父親已病逝幾天,等著我入殮。之後我扶著 父親的靈柩回肇慶原籍安葬,家鄉經過幾次兵災,家裡的東西已 被搶一空,生活的擔子就整個壓在我的身上。
    (四)憲兵司令部與粵軍第一師
        我把父親喪事料理完畢,便去澳門謀事。在同學處碰到一位 姓李的同學,他說:「廣東憲兵司令部缺一個副官長,葉同學不 去,你去不去?」我說:「他不去我就去。」就這樣我又回到廣 州,在憲兵司令部任職。這時革命軍很窮,副官長一個月拿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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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小毫洋;有一次我拿著總理的條子到財務處領三千塊錢,領了 一個禮拜才領到。
        當時的憲兵司令部與粵軍是彼此不分的,憲兵司令陳可鈺曾 擔任過粵軍第一師師長李濟琛的參謀長。李濟琛原任鄧鏗的參謀 長,繼梁鴻楷之後擔任粵軍第一師師長。
        我在憲兵司令部任職的八、九個月當中,遭遇到很多困難。 駐防在廣州的是滇軍,他們是來幫助總理打陳炯明的,軍風紀壞 到極點。我們憲兵是專管軍風紀的,但對於這一班滇軍真是無計 可施。干涉不好,不干涉也不好,沒有辦法行使職權。這時第一 師第二旅有一個陳姓參謀陣亡,出了一個缺,旅長陳濟棠想找第 一旅第三團團長鄧演達去,鄧不去,便介紹我去;鄧是我在保 定的同期同學,他念工兵科,我念步科。我說:「陳司令(可鈺 )在養病,我似乎不能離開,請你把這個意思轉達陳旅長(濟棠 )。」過了幾天,師部參謀徐景唐來找我,勸我去。徐是日本士 官畢業,是我在陸軍小學的同期同學,我告訴他:「我還捨不得 離開憲兵司令部。」徐說:「師裡也需要人。」我說:「先得徵 求陳司令(可鈺)的同意,我才離開,如果陳司令稍有遲疑,我 都不便離開。」之後我去見陳可鈺,陳說:「既然師裡需要你, 你就去吧!」於是我轉到了第一師,不久就參加東征,這是民國 十三年的事。
        東征之役,我們在惠州與陳炯明對抗時,第一旅第三團(鄧 演達團)第二營營長陣亡,鄧來旅部找我,要我去接第二營營 長。我說:「我來旅部才幾個月,兩團間的關係正待協調,你該 從戰場上找有功勳的升調,以鼓勵十氣。而且我剛到這裡就離 開,也對不住旅長。」剛巧廣州憲兵司令部要辦理結束,憲兵司 令部內屬員編配給許崇智。葉挺無事可做,鄧就把葉找去當營 長。
    212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是年八月,陳炯明得直系之助,大舉反攻。總理在石龍得許 崇智的掩護,撤回廣州,重新整頓,我們的部隊也開回肇慶。時 葉挺要去莫斯科留學,我們湊了些錢給他,以後他加入了共產 黨。
        我們第一師在肇慶,原來辦有講武堂,到民國十三年初黃埔 軍官學校成立,講武堂合併於黃埔軍官學校。第一旅第三團團長 鄧演達去黃埔兼任政治部主任,第三團第一營營長嚴重被拉去當 敎官,營長的缺要我去接。這一營幾個連長都是老資格,陳辭修 (誠)此時就在營裡當第四連連長。就因為這樣,這一營的營長 很難做,我推辭再三,鄧演達派人代理了三個多月,我實在推不 掉,才去接任。我帶兵的原則是排長只管班長,連長只管排長, 分層負責。決不越層干涉,好使下級主管充分發揮領導才能。此 時我與陳辭修接觸較多,奠定下我們友誼的基礎。
        我在第三團擔任營長期間,沒有遇到想像中的困難,倒與幾 位連長相處很好。我要各連長好好照顧士兵,我說:「士兵來自 鄉村,樸實誠懇,知識未開,長官要好好敎導他們。若是為敎育 士兵而缺錢,我營長的薪水可以拿出來貼補。」我對士兵施行敎 育,是按程度深淺進行,但至少要士兵能夠寫信。我這營中,辦 士兵敎育最好的是陳誠的第四連。陳氏精明能幹,我與他無話不 談,對其他連長也是一樣,我說:「你們有困難儘量告訴我,我 有錯,你們也應當指出,我們都是替國家做事,不是做官。」所 以彼此之間一點隔閡也沒有。
        鄧團長在軍校的事很忙,很少回部隊來。後來我們調駐梧 州,鄧團長回來的時候更少。軍校成立以後,需要很多敎官。不 久陳誠也被調去軍校任敎。
        我們從肇慶調梧州,是去打沈鴻英的。沈在廣西叛跡早著, 總理曾要我們撥子彈十萬發給沈鴻英,我們勸總理收回成命,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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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說:「我既然答應,就一定撥給他。」總理既然很堅決,我們 就拿舊槍彈來敷衍,沈鴻英卻用這些槍彈倒轉來打我們。總理 用人,兼容並包,他曾說:「我用了這麼多雜牌兵,只要服從革 命,就是我的兵。我用一百個,有一個有效,就是我的成功。」 其實總理在那幾年,也不知為那些雜牌兵傷了多少腦筋,我們 在廣西打了一個多月,把沈鴻英趕走,沈輾轉逃到北方,依附曹 錕,殘部竄到東江,依附陳炯明。之後,我們把部隊開回廣東整 訓,此時已是十四年的春天了。
        當時正逢第二次直奉戰爭之後,總理北上與段祺瑞共商國 是,陳炯明復在惠州乘機叛亂。於是滇桂軍楊希閔、劉震寰配合 軍校敎導團大舉東征,我們的部隊也參加了這次戰役。東征以 後,我們又回肇慶整頓。我們的部隊在心理上與軍校是乳水交融 的,我們的師長李濟琛是軍校總敎官,團長鄧演達是軍校政治部 主任;軍校黨代表廖仲愷則在袁氏稱帝時和我在上海同共過事。
        我前面說過,滇桂軍在廣東飛揚跋扈,軍風紀很壞,到十四 年夏天,我們決定把滇桂軍趕走。滇桂軍合起來有八、九萬人, 我們只有一、兩萬人。我們人數雖少,但士氣旺盛,軍紀嚴明。 兩相對敵,滇桂軍當然不是對手,(我曾率領一營人,在半個小 時以內,解決了他們兩個師。)我們配合著軍校的兩個敎導團向 滇桂軍一壓,就把廣州附近的滇桂軍打垮。解決了滇桂軍之後, 我們繼續東征,在東江一帶進行掃蕩和肅清的工作。十四年十一 月,陳炯明的殘部鄧本殷竄回海南島,我們越海追擊。鄧本人後 來逃到安南,我們收繳了他的殘部回到廣東,已是民國十五年春 天。以後就有北伐之役。
    214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時代
    (一)留守廣東
        國民革命軍編組為八個軍,第一軍何應欽,第二軍譚延闓, 第三軍朱培德,第四軍李濟琛,第五軍李福林,第六軍程潛,第 七軍李宗仁,第八軍唐生智。我在第四軍第十一師第三十一團當 團長,第十一師長為陳濟棠(伯南)。國民革命軍武器來自俄國 的步槍大約有一萬多枝,機槍數百挺。步槍中不少是日本的三八 式,這些步槍是日俄戰爭時,俄國得自日本的。國民革命軍的財 源來自廣東銀行,廣東銀行是總理創立的,開辦時只有三千萬 元,由黃榮昇負責,慢慢擴展,建立信用,發行鈔票。北伐軍節 節勝利,廣東銀行所發行的鈔票流通到長江流域,身價比大洋券 還高,後來鈔票回籠,廣東負擔很重。
        北伐開始以後,李濟琛任總參謀長,留鎮廣東,第四軍主力 由副軍長陳可鈺率領出發。第四軍的四個師是:第十師陳銘樞, 十一師陳濟棠,十二師陳可鈺(兼副軍長),十三師徐景唐。其 中第十師和十二師參加北伐(後來十三師的陳章甫團擴充編為二 十五師,留駐廣東)。我們十一師下轄四個團:我是三十一團團 長,香翰屏是三十二團團長,黃鎮球是三十三團團長,許志銳是 三十四團團長。我這一團擔任高雷一帶警備,我以團長兼高雷警 備司令(高州今茂名,雷州今海康)駐防雷州,下面管轄八縣。 我在這八縣進行剿匪工作,地方土匪被我剿滅了五、六千人。 有的是共匪,有的是土匪,共匪的行為同土匪差不多,例如老百 姓賣雞、賣水果,共匪便說老百姓接濟帝國主義,強行沒收。因 我抓到匪類,一律嚴辦,共匪恨透了我,在廣東造謠,說我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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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閥,連李濟琛都以為我做事跋扈。我寫信給李濟琛說:共匪冒了 國民黨的名,在鄉下做土匪,禍國殃民。李猶半信半疑。恰巧廣 東市政委員會委員長林雲陔從前線回廣東,把他親眼看到的情形 向李濟琛解說,結論是「余漢謀在高雷做皇帝也得讓他做,不然 高雷地區不得了啦!何況說余漢謀跋扈,只是共產黨徒造的謠言 呀!」
        第四軍參加北伐的是第十師師長陳銘樞,參謀長朱紹良。 當時軍隊採取俄國式的編制,一師轄三團,第十師的三個團長 是蔣光鼐、蔡廷楷和戴戟。第十二師師長原是陳可鈺,陳因患腸 胃病,未到漢口就回後方療養,師長一職由張發奎(向華)接 任。該師的三個團長是黃琪翔、朱日暉和吳奇偉。北伐軍分東、 西兩路,第四軍在西路作戰。他們是老四軍,我們留在廣東的後 來改稱新四軍,及抗日戰起,江南的殘匪也編成新四軍,番號亂 的很。不過第四軍在各方面都很優秀,則是事實。
    (二)清共與剿匪
        民國十六年,北伐軍底定長江流域,俄國顧問鮑羅廷從中操 縱,利用汪精衛的領袖慾從中挑撥,因而演成寧漢分裂。寧漢合 作,張奎發率軍由江西回廣東,把李濟琛趕走,廣東方面新編的 幾個師,都歸了張發奎。張發奎本人並不是共產黨,但是他的部 屬中共產黨分子很多,南昌暴動後,葉挺、賀龍部經江西福建竄 江西福建竄到粵東,行軍疲勞和中途逃散,已經是強弩之末。我 們開去了一個師(時我已擔任陳濟棠的副師長兼團長,我曾堅辭 副師長之職,李濟琛不允。)在海陸豐一帶很輕易的便把他們解 決。葉挺本人逃到香港,以後復潛回廣州發動暴動。葉和我過去 同過事,在陳濟棠旅擔任第二營營長,後來不想幹,我們還湊錢 給他去莫斯科留學。他十五年從莫斯科回國,參加了北伐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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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第四軍第二十四團團長。北伐軍打到武漢時,第二十四團擴充 成第二十四師,就拿這股力量在南昌暴動,失敗之後竄至廣東海 陸豐一帶,在當地施行共產暴政。殺了很多人,用人的鮮血在牆 上寫標語:「建設布爾塞維克蘇維埃政府。」他們並訓練婦女殺 人,開群衆大會時,把小孩拋向天空,要婦女拿標槍在下面接。
        我們消滅了葉、賀主力之後,地方尚有共匪殘餘。我們一村 一村的逐步清剿,清了一縣,再清一縣,直清到海邊。有一天, 共產黨集合上千的老百姓開會,我派了一個連的便衣,暗藏短 槍,混在人群中,正開會時,一聲號令,抓到二百多名共幹,經 數日審理,其中有八十多人是罪大惡極分子,統統把他們殺死。 同時,在屢次軍事行動中,我也殺了不少共黨,他們叫我「余屠 戶」。海陸豐暴動的首要分子彭湃,於海陸豐根據地被摧毀後逃 往閩南山地。後來彭的同路人古大存告訴我,彭是民國十七、八 年間,在閩南山中被擊斃的。〔按:彭似是在上海被處決。〕
        葉挺失敗以後,逃到香港,共黨說他「革命」不力,派他回 廣州活動。民國十六年年底,共黨在廣州發動一萬多人的暴動, 於是桂軍黃紹竑部,粵軍李福林、徐景唐等部,配合廣東公安部 隊(公安局局長朱日暉)向叛軍攻擊,暴動分子被殺者四、五千 人,俄國人被殺的也不少。聽說連副總領事都被打死。這些俄國 人大部份是領事館的人指揮暴動的,省軍克復廣州城時,有的俄 國人逃到沙面租界,未及逃脫的都被拘禁起來。廣州城經過這一 場暴亂,市民損失很大,情況的悽慘,難以形容。
        張發奎部在廣州不能立足,退到東江與我第一師的部隊遭 遇。我在龍川縣和他們打了一個激戰,我保定的一位徐姓同學, 在張部擔任部團長,拿旗衝鋒,被我們打死。張部受幾面圍堵, 退到江西,由中央收留,然後開到山東參加北伐。我們取銷了張 發奎的番號,恢復了我們第四軍番號,先由李濟琛後由陳濟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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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軍長,我擔任第十一師師長,徐景唐任第十二師師長。陳章甫 任十三師師長。第十一師是第四軍的基幹,陳可鈺、香翰屏都當 過這師的師長。
        我在粵東一年多,目睹滿目瘡痍,做了不少善後工作。其犖 犖大者有:
        一、恢復農耕:經過共匪的大破壞,鄉下耕牛牲畜皆被吃 光。農民失去耕牛,只得用人力拉犁,苦不堪言;我就出面向省 府申請救濟,舉辦貸款,恢復農耕。
        二、組訓民衆:把地方壯丁組織起來,發點槍械給他們,讓 他們自衛,並且把他們集中在一起訓練,以免被匪各個擊破。同 時又慎選校長,使學生不致受匪煽動。
        三、建設道路:我以一個團負責八個縣的治安,剿匪時常常 以寡擊衆,深感交通不便。我便把縣長和地方人士召集來,帶著 他們走,一面走一面指示他們應修的道路。我說:「路修好,若 土匪來了,我可以很快的用車輛運兵來打共匪。」我首先捐了一 千元作為倡導,並督令商會捐錢修路。
        四、肅清奸民:肅清地方宵小,採取嚴厲手段。凡是在地方 上為非作歹的莠民,我都用極嚴酷的手段對付。我的部屬有擾民 的,我殺無赦,紳士中有包庇土匪的、替土匪買槍的,我也殺無 赦。當地人除叫我「余屠戶」外,又叫我「遍地紅」。我剿匪時 帶著縣長,抓到土匪,我請地方人出來公認,大家說是好人,我 就釋放,說是壞人,我就殺。縣長若不配合我,我就報到省府拿 辦。
        五、禁造私彈:地方部隊如果缺乏子彈,可以到我這裡申 請,但絕對禁止私造。私造子彈流弊很多,尤易走私給土匪。凡 私造子彈的,我都嚴辦。茂名縣縣長和地方士紳曾經違命,我把 他們一起請到司令部關了三天,罰錢替地方辦醫院、修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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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我們移防,把防地交給徐景唐。徐當時是廣東軍事廳廳 長,他派了三個師來,結果共匪又死灰復燃,使得徐景唐十分頭 痛。
        說完這一段,我得補敘一下廣東的民情,和共匪在廣東猖 獗的原因。廣東地處中國的南方,靠近海洋,人民性情衝動,愛 冒險,富理想。廣東雖然是邊遠省份,南宋偏安時,曾有中原人 大量南遷廣東,所以廣東人的民性中,也摻有北方人的豪爽。海 禁開放之前,地方治安良好,自給自足,經濟十分安定,平靖一 如中原。鴉片戰爭之後,口岸開放,外人勢力侵入,廣東首當其 衝。廣東人的民族思想與愛國心就是這樣激發起來。而許多民間 會黨亦因此都有點排外思想。總理的革命運動,可以說是在這種 情況下培育出來的。另一方面,由於外貨傾銷,手工業破產,農 村跟著凋敝,而鴉片流行,為害尤大。地方貧困必然產生土匪, 當中原土匪還用刀棒行劫時,廣東土匪早就使用了快槍。因為地 方不靖,英國人來廣州經商,便藉口保護商民,開來軍艦護航, 並要求租界駐兵,甚至組織商團,干涉地方事務。而地痞流氓, 受到帝國主義的收買,橫行無忌,使地方愈加糜爛,老百姓仇外 亦愈甚。同時地方封建勢力壓迫農民,農民對士紳地主難免有不 滿之處,國民黨容共之後,共產黨即拿馬列主義挑撥階級鬥爭, 拿民族主義來號召排外。等到共產黨真面目暴露,老百姓恍然大 悟上了共產黨的當。所以廣東老百姓受共匪蠱惑的最早,覺悟反 共的也最早。
    (四)李濟琛的被扣與兩廣構兵
        李濟琛與兩廣關係密切,他本是廣西人,但是一般說來,廣 東人對李濟琛也很愛戴。遠在民國十一年,李濟琛曾協助李(宗 仁)、白(崇禧)派兵進入廣西,清除其他雜牌軍隊,李、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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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得以建立廣西政權。後來李、白與廣東合作,以及參加革命和 北伐,可以說是透過李濟琛的關係。因此,李濟琛隱然是廣西的 領導人物。北伐完成之後,桂系胡宗鐸、陶鈞、夏威都在湖北, 胡、陶把持武漢分會,行為越軌,和中央發生衝突。時李濟琛擔 任第八路總指揮、廣東省政府主席、廣州政治分會主席。他處在 中央與桂系之間,兩邊都不討好。自北伐完成,中央忙著編遣, 我在廣東冷靜的觀察,發覺編遣中有很多問題存在。中央以編遣 會議之名,縮編地方部隊,把軍隊的單位降低一級。軍改師、師 改旅、旅改團。那知編遣未成,卻帶來了許多的內戰,把國家弄 得支離破碎,元氣大傷。軍隊編遣時,廣東列入第八編遣區,我 的第一師編成第一旅,陳銘樞的部隊編成第二師,他的部屬像蔣 光鼐、蔡廷楷,戴戟都編成了旅。
        李濟琛被中央扣留,是一個複雜的政治問題。當時很多人都 感到莫名其妙,中央為什麼要打倒桂系?在討伐張發奎、黃琪翔 時,李濟琛還是中央方面有功之臣,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階下囚? 當戰爭發生時,中央方面命令廣東去討伐桂系,其實廣東人對李 濟琛(任潮)是存在著一份感情的。李在擔任廣東省政府主席的 一段時間,確是做到公正廉明。他經濟公開,人事公開,從不委 一個廣西人在廣東當縣長,幕僚中也不帶一個私人。他被中央扣 留,自然引起廣東方面的關懷和沮喪。
        我是主張和平營救李濟琛以安定人心的,但是廣東的當道 並不這樣想。時廣東省北部有廣西軍隊駐紮,陳濟棠派我去接廣 西部隊的防區。我既主張和平營救李濟琛,而且又厭惡內戰,當 然以不動干戈為原則。因此我派代表與廣西軍部隊長談判,請他 們撤兵,並問了撤兵有無困難,我願意幫忙解決。他們索兩萬元 開拔費,並擬帶走防地修械廠中的十三萬發子彈,十二門小砲, 和幾挺水壓重機槍。我認為這些東西既然是屬於他們的,當然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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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讓他們帶走。一切交涉都很順利,我就去見廣東省政府主席陳 銘樞,陳委我兼北江善後委員會委員長,以接收當地行政專員王 應榆的職務。王應榆雖是廣東人,但他和白崇禧(健生)是保定 三期的同學,所以陳銘樞要趕走他。我剛回防區,陳銘樞下了緊 急命令,要我當夜去接防,我想既已商定和平接收,何必逼人太 甚。我又去向陳銘樞說,軍事上既已無問題,行政上慢慢接收。 陳氏不同意,我便與王專員說,我先行接管,移交上的事可慢慢 辦,五個月內移交完畢即可。
        我們接收了北江以後,聽說廣西軍隊要打廣東陳銘樞,陳濟 棠要我領兵去攻佔梧州,我即向他們痛陳利害,認為此時進軍廣 西,師出無名,軍心民氣都不會對我們心悅誠服。我說:「廣西 地瘠民貧,深處內陸,李任潮(濟琛)時,每個月廣東助廣西二 十萬元。現在兩廣失和,我們不妨讓廣西做啟釁的戎首,讓廣西 部隊深入廣東,我們利用廣州水陸交通之便,構成綿密的後勤 支援,這樣定操勝算。此時我們是自衛防禦,等到消滅了桂軍主 力,我們再開入廣西,便師出有名了。」那知陳濟棠、陳銘樞二 氏計不出此,命令我開赴清遠,這樣我不但孤軍深入,而且成了 背水之陣,蔣光鼐、蔡廷楷、戴戟遠在潮汕,根本無法支援,豈 不是坐待消滅。我反對這樣做。陳銘樞以此電報中央,說我不可 靠,要把我就地槍決。此時陳濟棠調我回去當參謀長,派李揚敬 來接我的旅長,這明明是解除我的兵權。但是我心中十分坦然, 我自信沒有對不起陳濟棠的地方,處處都希望他成功、幫助他成 功,但他卻步步往失敗的地方走。我回到總部,陳濟棠把我私槍 都卸了下去,把我安頓在接待室中,其實就是把我扣押起來。不 久廣西軍隊步步開入廣束,向廣州打來,結果還是採用了我的戰 略。
        陳銘樞和陳濟棠雖然是合浦小同鄉,但是私下裡依然是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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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鬥角,各替自己打算。陳銘樞(真如)早年跟隨過陳炯明,本來 就有一付反覆無常的本性。寧漢分裂時,陳銘樞自武漢走南京。 葉挺在南昌造反時,陳銘樞在福建。張黃事變時,因和我們合力 驅走張黃,當上了廣東省政府主席。此時陳銘樞是以香翰屏部隊 做本錢,藉對廣西作戰為名來解除陳濟棠的兵權。他首先叫我領 兵深入廣西,我不服從,就藉陳濟棠之手來除掉我,陳濟棠也就 糊裡糊塗的把我扣起來。此時白健生率廣西精銳進入廣東,張發 奎北去的部隊由宜昌經湖南、廣西重返廣東,與桂軍相呼應。 這兩股勢力甚為浩大,廣東方面,前方不保,後方也呈動搖。陳 濟棠把銀行裡現款都提了出來,準備在廣州淪陷前殺了我再逃 走。我勸陳濟棠不要做走的打算,我把戰局分析給他聽,說可操 勝算,陳濟棠聽到了我的表白,認為有理;恰巧此時前方官兵要 求我回去領導,他就允許我再回部隊領兵作戰。我已經講過,我 的一套帶兵方法,就是經濟公開,縱使我有時以公款接濟部下, 也是為公事設想,因此很得部下的愛戴。部下聽我回來,莫不歡 聲雷動。我當晚研判敵我勢態,下令官兵充分休息。次早全力反 攻,果然不出所料,全旅大勝;這樣我的心跡已明,是非大白。 我對於戰爭心灰意懶,很想請假,暫時離開部隊。我並不偏愛 桂系,只是厭惡內爭,希望政治上能夠和平,國家早日強盛。對 於廣東,希望二陳能夠合作,和衷共濟,陳銘樞主政,陳濟棠領 軍,不再意氣用事,不再魚肉百姓。同時我自民國九年回廣東, 已十年未出省門,連近在咫尺的港澳都沒有去過,也想請假出去 走走,短假也好,長假也好。我把這個意思告訴陳濟棠,陳自我 解釋:「過去的事,你只有三分不對,我有七分不對,你原諒我 好了。」說完這話,他拿出中央叫他扣我的電報,意思是說陳銘 樞向中央告我。我一笑置之。因為我對名利一向淡泊,只要心裡 泰然,便一切均安,結果陳濟棠允許我休假一個月,於是我便去

    222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青島、濟南、北平、南京等地遊歷,我到濟南的時候,才離開廣 州二十四天,便接到陳濟棠的電報,要我迅速回粵。我知道廣東 又有事情發生,便趕緊結束遊興,匆匆的回到廣州。
    (五)揮兵入桂
        民國十九年粵桂之爭時,張、黃與李、白再度合作,這裡不 得不再補述一段張發奎部北上以後的事,民國十八年討平桂系 後,張部調到宜昌一帶,中央想把他們北調,張怕被消滅,率軍 南去,經湖南撤向廣西與李、白攜手,以護黨救國名義號召天 下。首先他們想取廣東,但為何敬之率領的譚道源、朱紹良所 敗。我由濟南回到香港時,陳濟棠從廣州派人來迎,才知道部隊 已經動員進攻廣西了。我回到廣州以後,陳濟棠要我指揮四個師 和陳策的江防艦隊攻打廣西。原來自上次打敗桂系後,中央把「 編遣」的番號取銷,又恢復編遣前的番號。我率部進至梧州、桂 平、貴縣一帶,便成相持狀態。此時陳銘樞部蔣光鼐、蔡廷楷北 入湖南,追擊張部,在湘南大打起來。在中原大戰末期,我駐防 賓陽,想直取南寧,我就與龍雲約好,要龍雲派盧漢帶兩萬人從 雲南夾攻廣西。此時白健生在桂林和南寧構工堅守,互成犄角, 對我們展開游擊戰。我們是客軍,自語言、生活、習慣以至後勤 補給,皆不足以與桂軍相比,自然是處處吃虧。我們三個師施行 重點防禦,處處都是被動;加上龍雲失約,盧漢部隊未能到達, 勝利的希望更是渺茫。陳濟棠來電報要我率部渡江攻南寧。我認 為這樣作戰非敗不可,主力渡江後方空虛,黃紹竑正好切斷我們 的歸路,然後分段殲滅。我把這個意見向陳濟棠說明,並且說在 電報中不能詳說,準備派參謀長兼旅長黃任寰去當面報告。黃任 寰不願前往,我要求陳濟棠派人來貴縣,我由賓陽前去面晤。我 到貴縣時,廣東十六師師長來迎,下車時竟因調車不慎,一輛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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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把我的踝骨輾斷。次日,李揚敬也由梧州到達,我即向他說明 目前時局:「北方情勢不穩,兩廣之事糾纏不清,陳銘樞在廣州 也坐不穩。如果我以一個師去猛撲,你一個師能守得了嗎?到那 時候後方糧餉不繼,就要進退兩難。請你報告總司令(陳濟棠 ),不可以如此用兵。不過軍令如山,我只有服從,但不得不把 我的意見事先陳明。」李回去後,我在貴縣養傷候令。當晚李揚 敬來電報說,中央要我當廣西省政府主席。我一生淡泊,對主席 職位並不熱衷。次晨我把我佈署的意見上呈,我說等盧漢的兩 萬人到達,我們派一師協攻,決不能派出兩師,讓一缺口使白健 生進入梧州。不久傳出盧漢停兵不能進,陳伯南來電報催攻。我 說:我話已盡,只有服從。於是踝傷未癒,即回賓陽,方擬指揮 步隊前進,陳忽來電報說停止進攻,原來南京傳出了胡漢民被扣 的消息。
    (六)和平解決兩廣問題與贛南剿匪
        胡漢民(展堂)時任立法院長,胡被扣時(二十年初),南 方人物鄧澤如、蕭佛成、香翰屏都對中央表示不滿;加以鄧澤如 久與中央有隙,孫哲生(科)離京南來,汪精衛於擴大會議失敗 後也到廣州,古應芬等復從中活動,寧粵分裂成為定局,廣州遂 有了非常會議和軍政府的出現。二十年春初,我正軍次賓陽,軍 事上處於膠著狀態。此時中央與地方、廣東與廣西已呈分崩離 析之勢,個人對國事既多憂慮,處境更進退兩難。在賓陽按兵月 餘,陳濟棠來梧州,他因不滿於中央,告訴我他準備回廣州。我 說我腿傷未癒,想把軍責暫交黃參謀長任寰,好去醫傷。陳濟棠 勉我力疾從公,只要軍務稍平,一定准我療養。
        經過胡漢民被扣的波折,兩廣再度攜手。汪兆銘和李宗仁 合作,於五月底在廣州成立了軍政府,軍事上自然消除了敵對
    224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狀態。到了九月,發生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國家危亡在旦夕 間。團結禦侮之聲四起,寧粵雙方各派代表在上海會商國是,孫 哲生(科)、汪兆銘入京,蔣主席下野,西南政務委員會撤消, 兩廣部隊整編。廣東編成三個軍,我當第一軍軍長,李揚敬當第 二軍軍長,香翰屏當第三軍軍長。廣西編成兩個軍,像是第七軍 和四十八軍,準備合力抗日。中央此時既要應付日本的侵略,又 要忙於剿匪,希望粵、桂兩省能在剿共軍事上助一臂之力,於是 我便被任為剿匪軍的右路總指揮,在南路剿匪。左路總指揮是蔡 廷楷,中路總指揮是陳誠(辭修)。我於二十一年率部進入贛 南,指揮六個師的兵力,解了贛州之圍。三月間,陳辭修要我深 入匪窟雩都,我說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宜孤軍深入,以往金漢鼎、 張輝瓚都是拉開一字長蛇陣深入匪區而被吃掉。上策是我留贛 南、粵北一帶,以主力掃蕩贛江兩岸殘匪。他表示同意,我乃以 第一師(李振球)駐上猶營前,第二師葉肇守贛州,第三師張瑞 貴負責安遠一帶,第四師張權新負責信豐、南康一帶,獨立第三 師李漢魂控制南雄,四十四師王贊斌在龍南,展開逐步的清剿。 彭德懷部經我截堵,損失慘重,連他的根據地崇義大王洞都被我 搗毀。北路也獲大勝,此後一直到共匪西竄,我在這一帶厲行我 的兵工政策,開公路、築碉堡,嚴密封鎖匪區,注意軍隊政工和 民運。
        此時共匪已懂運用心戰,高唱兵不打兵,士兵知識簡單,很 容易上當。我針對此點,施行政治敎育,共匪的辦法是施行優待 俘虜政策,士兵被俘後,甜言蜜語優待一番,施行「洗腦」,然 後發三塊錢路費叫他們再回原部隊,或者叫他們潛伏作「陣前 起義」。我了解這一點,所以對於被釋放士兵,決不再用,因為 這樣的士兵,對匪已無敵意,反而無意間替匪宣傳。這樣一面鞏 固了自己陣營,一面訓練士兵寧戰死不投降,灌輸他們作俘虜是

    口述歷史《七》 225
    軍人無上的恥辱,所以廣東兵在贛南作戰,很少被俘虜,很少繳 械,縱然彈盡援絕,被迫投降,也是先破壞武器再繳槍。
        我在贛南非常注意民運工作。贛南多山,地瘠民貧,民性 很文弱,老百姓多穿長袍,吸旱煙袋,加上連年共禍,民間更加 疾苦。我在贛南組織民衆,幫他們成立剷共團,替他們成立訓 練班,訓練地方幹部,創立贛南師範,訓練師資,以推行小學敎 育。這些地方建設經費,我與熊式輝主席商定,以贛南的鎢砂稅 款收入不解省庫,而撥充地方建設。我把我在廣東施行的一套築 路辦法,用到贛南來,軍民合作,士兵每天發給二角(因為士兵 有公家伙食和薪餉),老百姓每天發四角,這樣很快的築成贛南 的公路交通網,對剿匪工作貢獻很大。中央派有聯絡參謀在我 處,我要他把我這一套辦法轉陳中央採用,我並且向中央積極建 議,剿匪一定要用好部隊,用雜牌部隊等於以槍械子彈和人員資 匪,廣東部隊就是能打仗不被俘。從二十一年到二十五年,我的 足跡走遍了粵北與贛南,和這一帶老百姓相處十分融洽。
        中央與兩廣誤會消失,粵桂兩省罷兵,兩廣各自努力本身的 地方建設,真是突飛猛進。例如廣西的民團和戶政都有優良的成 績表現,廣東的盜匪也次第肅清。陳濟棠在廣東發展工業,辦了 很多工廠,但此時四川的劉湘,山東的韓復榘,雲南的龍雲,山 西的閻錫山,仍自成割據狀態,不滿中央。我回到廣東常說,目 前外患日亟,內爭不已,國勢危如纍卵,如果再不覺悟,只有自 取滅亡。
        二十四年共匪由江西西竄,當時湘南空虛,貴州、雲南、四 川各地大小軍閥各圖保存自己實力,所以共匪能夠鑽空乘隙,一 路竄到西北。當我率部追擊共匪時,我所指揮的廣西部隊第四十 四師經廣西時,即歸還廣西建制。
        我在剿共幾年中,曾參加廬山訓練,與中央高級人士接觸很

    226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多,深知委員長謀國的苦心。同時我認為中央能集全國精華於 一堂,交換國是意見,消弭彼此隔閡,的確是非常良好的辦法。 西南人士像劉文輝、龍雲、李宗仁、白崇禧,都是自命不凡的人 物,決不以靜處一隅為滿足,他們對中央總是懷有二心,陳濟棠 也有廣東土皇帝思想,與中央總是格格不入。在平時我常勸陳濟 棠團結對外,不要再打內戰,但他對我的意見卻不能完全同意。 二十五年上半年,他受不了李、白的慫恿,再加上韓復榘、劉湘 等派人來廣東游說,遂又稱兵反抗中央。陳濟棠太自信,又相信 他的那位老哥陳維周。陳維周腦筋不清楚,李、白利用他,把他 捧上了天,他就嗾使陳伯南叛中央。此時中央忙於追剿共匪,那 有餘力應付兩廣,我即挺身而出,對中央而言,我出於義;對於 國家而言,我出於忠。我要熊式輝派一架小飛機來贛南的大庾接 我去南京,我於七月八日抵京見到委員長說:「委員長,千萬不 要用兵,廣東的事完全出於謠言和誤會。有我余某在,這種謠言 和誤會總可以澄清的。」陳濟棠的主張本來不得人心,中央命令 我擔任廣東綏靖主任。同時因為廣東空軍投效中央,陳濟棠自知 大勢已去,便宣布下野,乘英國砲艇去了香港。不久委員長親自 到廣州與李宗仁在黃埔見面,陳辭修也來廣州,真是一團和氣, 黃慕松任廣東省政府主席,宋子良任財政廳長,抗戰初期,廣東 出兵十八個師北上抗日,陳辭修說:「別的省出兵都是有條件 的,只有余幄奇的出兵和擁護中央是沒有條件的」。
    抗戰與戡亂
    (一)廣東綏靖主任
        抗戰軍興之後,廣東部隊大部份調往東戰場作戰,先後大約

    口述歷史《七》 227
    出動了十八個師,因此廣東所留下的部隊已經不多,不得不徵用 新兵。這些新兵駐海南島一個師,廣州一個師,惠州一個師,兵 力既少,也未加訓練,作戰經驗絲毫沒有,械彈不全。二十七年 十月,敵人在惠州淡水登陸,攻陷了廣州。這時廣東沒有精良軍 隊,這些新兵怎能打仗呢?為了我同意廣東兵力北調,備受廣東 人士指摘;他們說我只顧中央,不顧家鄉。我的著眼點是全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家亡了,還能有廣東嗎?我撤離廣州, 沒有傷害廣州老百姓一草一木。我對中央的「焦土抗戰政策」, 始終是難以苟同的。俄國人對付拿破崙的辦法,決不能用之於中 國,俄國幅員遼闊,人煙稀少,可以堅壁清野。廣東彈丸之地, 人煙稠密,焦土之後,於敵損失太少,而我們老百姓卻先無以為 生,我們喪失了民心,什麼都完了。我們不能守土以保護百姓, 已感失責,怎能摧殘民財。廣州失守,武漢各界對我大肆攻擊, 汪精衛對我罵的更厲害,但是我不在乎,我願意接受中央處分, 甚至拿頭來見,決不能放火燒廣州,像張治中以後的燒長沙。
        提起汪精衛,使我想起一件往事,民國二十七年四、五月 間,我在漢口公幹,汪精衛約我去吃午飯,態度非常親切,只有 他的太太和長女在場。飯後他拿出許多共產黨的文件,說出共 產黨很多罪惡,並說他主張反共。我說現在是抗日時期,應該全 力對外,兩面作戰怎麼可以呢?他說反共應該重於抗日,我說我 剿共多年,深知中國永遠不要共產暴政,寧漢分裂以後,我知之 更深。我提到寧漢分裂,汪精衛沉默不語,他似乎很諱言這段往 事,以後我常常揣想他請我吃飯的用意。我們廣東人在早期對汪 氏很愛戴,例如他的行刺攝政王和為革命犧牲的精神,都使我們 感到光榮,但後來的變化卻令人失望。汪氏最大的缺點便是善 變,這一點從他的說話和表情上可以看出來。他說話時頭動手也 動,當然他的言語是非常的動聽,很能鼓動人心。在西南政務委
    228 余漢謀先生訪問紀錄
    員時代,我和他有機會常在一起,即已看出他有強烈的領袖慾和 舉棋不定的性格。他的太太陳璧君對他的影響很大,有人說:「 沒有陳璧君,汪精衛不會成功,有了陳璧君,汪精衛一定失敗。 」由於他過去一向會利用軍人作怪,所以我遠離他,一轉眼廣州 失守,汪氏即對我肆行攻擊。
        廣州失陷之後,軍政機關北遷韶關,我則轉進到曲江。我的 職務除了廣東綏靖主任之外,又兼第四戰區副司令長官,四戰區 司令長官先是何應欽(敬之),後是委員長自兼,實際職務則由 張發奎(向華)代理。除了這兩個職務外,我又兼十二集團軍總 司令。廣州失守,我向中央引咎自請處分,委員長把我的十二集團 軍總司令革職留任,以向國人交代,委員長深知廣州失守是因為廣 東兵力北上抗日,而不是我作戰不力。抗戰以前,廣東省政府主席 更動的很頻繁,依次序好像是陳銘樞、林雲陔、黃慕松、吳鐵城, 抗戰期間是李漢魂。
        以張向華代理第四戰區司令長官,是委員長的一片苦心。抗 日期間,不能不想辦法安置他,其實他的部隊已所存無幾,委員 長深知我識大體,能夠和衷共濟與張向華合作,才作了這樣的安 排,但有特殊事情,仍與我商議。我的幹部對我是絕對服從,我 命令部隊歸誰指揮就歸誰指揮,是絕沒有問題的。如果別人想另 打主意,他是指揮不動我的部隊的。我是軍人,以服從為職志, 更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這一點張向華心中很明白。
        民國二十九年,李任潮調回中央,白健生任桂林行營主任, 張向華調往南寧。這一年夏天(六月初),發生了粵北內戰,我 誘敵深入山區,以後包圍聚殲,消滅了敵人一○六師團的兩個聯 隊,相當於兩個團的兵力,約六千餘人。
        廣東農村中,民智是非常落後的。抗戰初期我駐防翁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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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到前線巡視。有一天坐船過渡,正好碰上日本一架偵察機在上 空盤旋,我向船夫說:「這是那裡來的飛機?」船夫說:「這是 南京老蔣派來打廣東的呀!」這時已經抗戰一、兩年,老百姓還 不知道我們已經和日本開戰,還以為我們在打內戰,這是我們教 育的失敗。所以我令廣東教育廳、省黨部,在政治教育上多多努 力。同時我又以一個團的經費,編訓了七、八百名的尉級軍官, 施行訓練以後,派到農村去宣傳和組訓工作,使老百姓認識抗 戰,對政府發生信心。我名義上雖然是十二集團軍總司令駐防廣 東,其實廣東軍隊北上抗日之後,經過上海、南京迭次戰役,回 到廣東整訓後,又逐次調往廣西。
        民國三十年九月長沙之戰,廣東留下一兩個師的兵力,其餘 統統調到湖南戰場,受薛岳(伯陵)指揮,打了一個大大的勝 仗;也有的部隊被調到桂南,參加南寧戰役,所以廣東成了空虛 狀態。我只有利用地方團隊。海南島失守後,我把海南駐軍用機 帆船調回廣東,另外在海南組訓了兩個團的海南島抗日游擊隊。
        我在廣東深深了解廣東民情,廣東民槍之多,全國首屈一 指,所以只要拿出辦法,編組保安團隊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在南嶽開會時,我在席上替廣東保安團爭取提高待遇,提高到和 國軍一樣,孔(祥熙)部長對此事不表贊同,我據理與孔氏爭辯 良久。我說廣東的稅收已交給了中央,廣東部隊任由中央外調, 現在我提出增加保安隊待遇,是為國家儲兵員,中央何必以此區 區小事,歧視廣東地方團隊。孔氏無話可駁,勉予同意以贛南和 粵北中央稅收中的紙稅來維持地方團隊。我把地方保安隊中成績 好的拿來補充正規軍,先把大隊精簡編成營,以成績優良的大隊 長擔任營長,再合幾個營編成補充團,即成為正規軍。我那幾年 所編的十幾個補充團,後來都成為國軍的勁旅,在抗戰剿匪諸役 中,發揮了很大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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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國三十年十二月,日本人進攻香港。我的兒女原都在香港 求學,我內人也在香港照料他們。香港淪陷後,他們混在難民群 中逃經共匪區域,曾被共匪發覺扣留,以此要脅軍餉,我內人堅 決拒絕,匪徒無可奈何,扣了十幾小時,終於釋放出來。
        八年抗戰期中,我始終擁護國策,以極少的兵力穩定戰區, 對廣東省政府的施政,採取密切合作的態度。我時常對李主席 (漢魂)說:「你放手改革政治,推行你的政策,我一切都協助 你,我除了請你對軍糧能夠充分供應外,可說別無所求。你如果 要我在中央替你講話,我一定照辦。你更不用擔心我做軍人的干 涉政治,因為我對政治根本興趣淡泊。在廣東省區,難的事我去 做,容易的事你去做。」因此軍政很協調。我帶兵決不借軍隊的 勢力辦合作社或貿易公司等與民爭利的事業,更不利用兵站做生 意來謀利,部隊謀利還能打仗嗎?我的口號是親民愛民,所以抗 戰中,我的兵雖少,仍能打勝仗,就是因為老百姓擁護我。我的 一團幹部發揮了幾軍人的力量,我的軍隊征用民伕時,老百姓都 甘心的替軍隊服務,所以我的部隊能打仗。
    (二)七戰區司令長官
        民國二十九年以後,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張向華(發奎)先調 桂林,後調南寧指揮崑崙關之役,我則忙於廣東方面的戰役。名 義上我是十二集團軍,有六十二軍到六十五軍四個軍的番號,可 是大部份先北調京滬、後調廣西,廣東只是個空架子。中央想叫 我另成戰區,張向華也想分開,經我反對沒有分成。我對張說: 廣東的事,功勞是你的,過失是我的,這還不好嗎?不過到了後 來(仍是二十七年),還是把廣東劃成第七戰區,廣西劃成第四 戰區。張向華在廣西,由於廣西軍隊不大聽調遣,所以幹的不太 愉快。勝利的時候,張氏擔任第二方面軍司令官,廣東地區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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