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梁久娟、吴涛依次上了警车。他们要去见一个人,穿着警服不是很方便,也唯恐对对方的生活造成影响,是故三人都穿着便衣。
吴涛将车门关好。罗守成一脚油门踩过,警车麻利的转身,驶出大院,进入了城区大道。
刘杰闭上眼睛养神。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一幕幕的画面涌上心头。
那天取证完毕后,死者朱宝银的家属也都来到了警局。
前任张桂兰情绪激动,一口咬定现任姜丽丽害死的,说她这个“骚狐狸精不知又勾搭上哪个相好的害死了当家的。”看来她对当年朱宝银和她离婚而另娶姜丽丽至今怀恨在心。
姜丽丽自然不干,骂她“血口喷人”,自述两人感情好着呢,何况孩子都有这么大了。两家又差点对抓起来。
直到警告张桂兰小心以“诽谤诬陷罪”时,她才消停一些。
询问二十号那天两人的行踪,都有不在场证明,经过警方和证人证据确认也的确均在安平县,远离现场。不过也偶然查到姜丽丽和本地某单位有妇之夫尹志华有暧昧关系。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一堆事。这点很重要,很有可能是杀人的作案动机。突击审问两人,经不住压力,他们也承认了之间有过实质性的关系。不过从足够的证据看来,也没有到杀人不可的地步,两人也没有过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这方面的想法和行动。
从技术手段分析,室内没有搏斗和凶杀的痕迹,证据支持朱宝银是“突发心梗意外身亡”。不过为了最大限度的还原当时的情况,以“他杀”进行调查和走访是十分必要的。
主要是当时疑点比较多。
一、朱宝银对海鲜过敏,主观意愿上不可能点带有“虾”的食品。这点家属和公司员工都可以做证。那么是给谁买的呢?
二、他有冠心病。随身常备的“救心丸”当时并没有在屋内。可以假设有“嫌疑人”给拿走了。
三、手腕常戴的“劳力士”手表不见了。虽然警方在朱宝银的公司找到一块手表,姜丽丽也说是他经常戴的,而且宾馆监控也显示他进入宾馆时没有佩戴手表。不过,警方推测他有两块完全一样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这些都是假设而已。
四、公司司机把他送到贵宁市以后,朱宝银就让他回去了。身为老板,来这里谈业务,难道就不用车吗?询问司机,司机也说不上缘由,他给老板开车目前一年半的时间,完全听从老板吩咐,他一个司机肯定不会过多询问。老板下车的地点是“美乐宾馆”附近的一座大型连锁商超“佳悦超市”。
五、朱宝银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仅在二十号那天周六上午有次通话记录。到被发现时足足两天的时间,他身为公司老板,公司员工和公司客户就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家人也没打过。警方拿这一点问过姜丽丽。姜丽丽回答“他不希望出差时被人过多的打扰”。警方也推测:她应该是是巴不得他经常出差,她好有更多的时间会相好的,自然不会去打扰(关心)朱宝银了。
六、经调查,朱宝银公司盈利能力不错,和各方面也没有什么经济纠纷。也没有什么感情纠纷。家人、邻居、公司员工反映,他除了爱好打麻将,也没有特别的嗜好。玩麻将也不是经常玩,而且都是小打小闹,没有赌的嫌疑。经法医判断,也没有沾染什么du品。除了心脏有些健康问题,稍微有些“三高”,其他方面还算健康。
关键是一楼入口处和三楼、四楼楼层摄像头监控记录显示:并没有可疑人员进出过他的房间。当日那位送外卖的小哥在门口递进去外卖以后也扭头就走了。
现场没有什么类似于“精斑”“血迹”“体液”的痕迹,唯一发现的是有十几根长短各异的毛发。这些都是在宾馆常见的,也不能代表什么。
经过DNA检测,有六根能和“血样基因库”里的记录能吻合。也就是说,有六个人被记录过,能通过这六根头发找到他们,仅此而已。录入的原因也可能是居住生活地要求、也可能是社区或公司要求、也可能是曾被拘留或入刑录入过。如果这六人都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等,就只能以“意外病故”结案了。
朱宝银的几个兄弟姊妹也来了,也没有给出很有效的信息和有价值的线索。他的前任和现任也貌似达成了一种默契。或者说是两位妻子达成了某种利益上的分配。现在两人都希望能将遗体拉回,早日让他入土为安。最大的可能是张桂兰给自己和孩子争到了一笔不错的遗产,现在很安静了,沉默的像个温柔的兔子。姜丽丽也被询问的精疲力尽,眼神里满是疲惫,迫切希望这事赶紧结束赶紧回去,回去公司怎么运营,届时再和老公的姊妹们具体商量吧。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总之,活着的人最重要,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的活着,继续的生活,面对这个时时刻刻充满着不确定因素的世界继续勇敢的活下去。
通过六根头发也已经找到了这六个人的信息。
有三个男士的,表示近期的确出差入住过“雅乐宾馆”408房间。经调查,三人和朱宝银毫不相识也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三人都属于外省三个不同的公司,两个是普通业务员,一个是大区经理,没有丁点的“作案动机”。时间上也都有自己充分的人证,经查,的确也没有“作案时间”。
有一根是“美乐宾馆”附近的“一品足道”女服务员的头发,这一点引起警方的巨大怀疑。不过她表示并不认识死者,经过仔细审问和侦查,她的确并不认识他,而且当日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一根竟然是一个小女孩的头发。不过她已经去世三年了,白血病。如果今年活着的话,也就是十七岁。据父母讲,女儿一头长发,后来完全剪掉了,卖给了收头发的,卖了一千元。因为女儿要化疗,要理光头。收头发的应该都卖给了各地的假发厂,假发厂生产后再零售给各地美容美发店。
这最后一根……
……
车子一震,罗守成踩了刹车,警车停住了“贵宁科技大学”门口。
已经在门口等候的两个校领导忙吩咐门卫把电动伸缩门打开,迎了上去,和下车的吴涛寒暄几句后一同上了车。
警车没有开警报器和闪光灯,静悄悄的驶入校园,行驶在茂密的林荫大道间。七拐八拐驶到一座五层楼高的暗红色建筑物面前。待车上五人下车后,罗守成把警车停到了楼对面的停车场内。
两个校领导把刘杰三人领到二楼“学生处”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里面,中间是一个大约长四米宽两米长条桌。秘书端来三杯茶水后,两个校领导和三人寒暄片刻便退出去了,随手关好门。
梁久娟用无名指和小手指拢了一下其刘海短发,便拿出本子准备做记录,露出一个微笑:“刘队,您看这个状态行吗?”
刘杰望了她一眼:“很好!就这样,用一个比较从容平和的面貌,带一点点微笑。毕竟对方是个女学生”。指着她身前的资料袋:“那张身份证的照片给我下。”
梁久娟打开袋子的拉链,将一张四分之一A4大小的照片拿给他。
刘杰接过来,那是朱宝银身份证的放大照片,照片里的他头发还比较多,胖乎乎的,眼露笑意,一看就是个成功商人的模样。他把照片塞进大衣口袋。
吴涛站在窗户旁边向外望着,低声道:“来了,应该她就是。”
刘杰起身从窗户外面望了过去,见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领着一名长发中等身材的女学生走了过来。女生一头拉直的长发,这应该是现在大四女生的标配了。脸色平静,长着一张大众脸,低眉顺眼,偶尔睁大眼睛,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嘴唇紧紧的抿着,有些倔强的精神。穿着一件有些过时的咖啡色大衣,黑色的女裤,一双紫色的运动鞋。两人很快就走进了大楼。
刘杰和吴涛坐回椅子上,听着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的上楼,拐弯,走到会议室门口,敲门。
吴涛:“请进!”女老师推开门,有一丝紧张,挤出一个笑容:“我们来了,这位就是丁凤同学,你们聊。来,过来吧。”扶了一下丁凤的胳膊,轻轻将她拉进了会议室,转身出去,慢慢的关好门。
丁凤抬起头,望了三人一眼。对面坐着两个:男的是平头、脸上棱角分明,眼神有力;女的留着干练的短发、圆脸庞、目光柔和。旁边坐着是一位三四十岁的人,中长发里夹杂着几根银丝,面无表情,除了一对剑眉惹人注意外,其他方面普通的就像校园里长了多年的梧桐树,散发着沉稳温和的气质。
对面的平头站起来,微笑着指着一张椅子:“丁凤同学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叫吴涛。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过来了解一些情况,请坐吧。”
丁凤看了眼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下了,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男子又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吴涛:“嗯,你们好,我是丁凤。老师给我说过了,说是来了解一些事情。”
吴涛看了眼梁久娟,又望着丁凤:“明年七月份就毕业了吧?”
丁凤微微点头:“是的。”
“准备考研吗?”
“不考,学习一般,准备找工作。”
“喔……那,有合适的工作了吗?我是说,有没有心仪的单位?”
“没有。年前事情多,年后再集中精力找工作。”
“听学校老师讲,你成绩很好啊,人也很上进的,刚上大一时就开始勤工俭学了。”
“……是的。长大了,要自食其力。”
“家是哪里的?”
“望溪县的。……不是县城里的,是下面的一个偏僻乡村的。”
“家里有什么人啊?”
“爷爷奶奶,爸妈,妹妹。”
“喔。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务农。”
“妹妹呢?也上大学了吗?”
“没有。她上高三了。”
“喔,明年要高考了。家里供出来两个大学生,可喜可贺。现在还打着工吗?”
丁凤点点头:“打着。”
吴涛:“什么工呢?”
“饭店洗碗工,家教。”
“方便说一下哪里吗?几点到几点?”
“学校附近美食街,锦绣中式快餐,下午六点到七点。富华天地小区,三号楼三单元一二零一,家长姓董,七点半到九点半。”
吴涛微微皱眉:“每天晚上打两份工,时间很紧张啊。这两个活做了多久了?”
丁凤稍微想了想:“洗碗工这个活大约做了四个多月了。家教这个做了不到一个月,二十六……喔,二十七天。”
吴涛:“方便给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丁凤掏出手机,报出餐厅罗老板和那户人家家长董叔的手机号。
梁久娟的右手动的很快,唰唰唰唰的写着记录着,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就是不告诉这些话,他们也一定会查出来吧。
吴涛看着她把手机又放进口袋:“二十号那天一天做过什么?有印象吗?就是上周六。”
丁凤两双手手指对插在一起,左手拇指肚贴在右手拇指背上使劲揉搓着,歪着头仔细想了想:“那天,周六,喔,上午和三个室友在图书馆学习,下午和一个室友逛街,去了佳悦超市学院店,还有后面的服装市场,天冷了,打算买些衣服。到了五点半多和这个室友一人吃了一碗米线,然后我就直接去了餐厅干活了,七点下班直接去了富华天地。”
“方便说下室友名字吗?”
“嗯。上午和刘佳琪、马娇娇、皮惠丽三人去学的习。下午和马娇娇一起逛街吃饭。”
吴涛:“好的。”看了一眼刘杰和梁久娟,便不再说话了。
刘杰抬起头,望着丁凤:“你这打的这两份工,多少钱?”
丁凤扭过头看着他:“洗碗,本来十五元,现在二十元一小时。家教两个小时六十元。”
刘杰点点头:“好了,没事了,耽误你时间了,同学。你先回去吧。”
丁凤微微点头致意:“喔,喔,好,那……我先回去了。”轻轻的站起身来,向外走,手拧着门把手打开门,刚往外迈出一步。“丁凤。”后面有人叫她,听声音是那个刚刚说话的中长发。
转过头来,看见的是一张照片。照片被人竖着举着,和自己的眼睛不过半米远。
“这个人你认识吗?”
丁凤定在了当地,眼睛微微张大一点,停了五秒:“不认识。”
刘杰面部表情,收回照片塞进大衣口袋里:“喔,好吧。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待她走出门口顺手将屋门关好,这才将口袋里的照片掏出来,看了一眼,又还给了梁久娟:“放好吧。等会和校领导打个招呼,要过来她室友的电话,我们就回去了。”
梁久娟接过朱宝银那张笑眯眯的照片:“是,队长。”
吴涛从窗户里望着丁凤走远的背影,说到:“头,这是最后一根头发了。等会学校会送来她七个舍友的联系方式,还有餐厅老板的,董姓家长的,如果说的话都能对上,这事就到此结束了。”
刘杰点点头:“从技术角度分析,还有现实证据和情况来看,朱宝银的确是死于心梗,并非他杀。”他也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窗户旁边,并肩和吴涛站在一起,望着丁凤远去的背影,在小路口处拐弯,被一排树木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丁凤双腿如同灌了铅,从会议室门口挪到了一楼,走出办公大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向女生宿舍楼走去。宿舍楼离办公楼二百多米,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终于走进宿舍楼,她扶着两侧的扶手向五楼宿舍爬,到了四楼,再也忍不住了,冲进四层的厕所里,弯着腰,手扶着厕所的木门,哇哇的吐了出来,似乎肚子里藏着十几年的臭烘烘的淤泥统统吐了出来。
那个中长发的便衣警察给自己看的照片实在是……太恶心、太恐怖了,自己差点当时就呕吐了出来。
照片上的朱宝银,死灰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半张着,垂涎干枯在嘴角一侧,一脸的淤青,躺在一床洁白的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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