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凉山

  小时候的课本告诉我们，向日葵会围绕着太阳转动脸庞，它也因而得此花名。幼时我对此深信不疑，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我生活的地方并不适宜向日葵的生长，所以极少见到有人家种植，况且向日葵这种植物在农家人的眼里并不“务实”，所以种上它也无甚大用处。拥有了手机，接触了网络，大千世界，我在别人的眼里看到了。向日葵确实不会随着太阳转动自己的脸蛋，我想它应该叫“象日葵”罢，从颜色、形状上无一不昭示着它与太阳的神似。

  我很喜欢向日葵的寓意，热烈、向阳、独立、积极、自信，像阳光下奔跑的少年人一样。不过这只是我仅从它“象日”或“向日”这一点上自己给出的定义。但因为我极少接触过它，对它的喜欢也只能算作“叶公好龙”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它对我而言有强烈的吸引力时是在凉山支教的那段时间，山高水险、贫瘠灰白的土地上，竟有这样的植株！

  书上的向日葵总是成片成片地种植下骄阳之下，但凉山的向日葵不这样。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成片的向日葵，它们总是零散地分布在公路旁、山坡上、石板桥边。或许它是一颗没被定义的种子，机缘下被风裹挟、被鸟衔来、被无心人抛撒，由此带来了一次生命的可能。

  凉山也是一个难以被定义的地方。这里的天总是放晴，瓦蓝瓦蓝的，循着山路往上走时，你似乎离天很近，近到感觉自己可以以手摘浮云，又似乎很远，远到满眼囊括天地。这里的水也很蓝，经验告诉我“水浅则清，水绿则深，水深而渊”，可是这里的水总流淌于两座高山之间，水色时而如天蓝，时而如树绿，我不知其深浅，但也常常“望而却步”。这里的山极高极险，但山上的树却不蔚然深绿，它们是低矮的灌木丛，褐色的枝条暴露在外面，总给人灰扑扑的感觉。这里的天和水会让人心旷神怡、内心宁静，但这里的山色似乎总差点意思，加之位于半山腰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卡车携带着灰尘呼啸而过，不免让人感到周身难受，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那些向日葵，生长得很好。

  它们零散地分布着，或许孤独，但却自由，自主地向路人展示着自身的美好，即使茎叶裹上风尘，呈现破败的灰绿色，即使明黄的花瓣被糊上一层灰尘，但依然显得鲜艳，一场雨，一次初云初霁又可以点亮它们的色彩。

  凉山之行，我记住了向日葵，和一群少年的名字。第一次在打印的名单上看到他们的名字时会忍不住发笑。一些在我们认为不那么正经的词汇，却大大方方地成为了他们的名字，比如“尼玛”“阿呷”，或许只有我这样没见识的人才会觉得有点好笑吧。

  那一年，我带他们初三。初三，多么关键的一个时段呀，义务教育就此结束，他们就要奔向不同的人生了。我会一直记得在他们班上上的第一堂课是舒婷的《祖国，我亲爱的祖国》。这是一堂非常顺利的课，是他们给了我自信。现在想来已经不太记得课堂上发生了什么，但依然会记住他们带给我的初次的教学体验，是欢乐自信，是信任和向往。

  毕业了，他们离开了学校，我也离开了凉山。一些同学顺利地读了高中，一些同学去了技校，一些同学迈入了社会，还有一些在我的生命里杳无了消息。我也毕业了，考研没上岸，找了新的学校新的工作，开启了新的生活。

  凉山，就再也没去过了。

  后来，在男朋友家也见过三株向日葵，也生长在路边，是新开的，很是活泼，不似有灰尘侵扰，在烈日下开得正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