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西屋里头,央哥最喜欢的是那张单人床。单人床常年吊着白色蚊帐。这在央哥眼里又是一间新鲜的白屋子。床很高,床沿下一块长条踏板。可三岁的央哥即使垫着踏板也很难爬到床上去。央哥和所有村里孩子一样,父母是放任的。他们在田间地头奔跑,在沙洲河堤撒欢,在门前院落打架,在村边打谷场帮着大人们递拿搬些小东西……他们的四肢锻炼的强壮又灵活。所以,爬上区区一张单人床对央哥来说是小菜一碟。她双手撑着床沿,两脚用力一蹬,身子往上一吸,小脚一垮,上来了。 在“白房子”里,央哥只稍稍一蹦就能头触到“房顶”。这时,央哥就觉得自己很大。很满足。 晚上央哥赖在爷爷床上不肯睡到摆在西面的小竹床上去。祖父无奈,坐在床上抱起央哥放在膝头,对着木窗给她讲故事,哄她睡着了再放到竹床上去。 可是,每次听故事,她非但没有入睡,反倒更是兴奋。尤其是嫦娥奔月之后,央哥滑下祖父的膝头,站进从支开的木窗钻进来的月光里。她觉得自己是站在了广寒宫。她两手插着要问:“公公,你看我像不像嫦娥?”祖父连忙摆摆手说:“崽啊崽,摸讲这个话嘞,我们不做嫦娥,不去广寒宫。”“为什么呀?”“广寒宫好冷的嘞。也没有伙伴陪你玩。你天天一个人的嘞。”央哥听说每天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冷冷的房子里,连忙跳出那片皎洁的月光,爬上祖父热乎的膝头,好像再晚点就会被月光送去广寒宫似的说:“公公,我们去白屋子睡觉。”
央哥的住所从母亲房间搬进了祖父的屋里。央哥的日子也就从母亲的身边搬到了祖父的生命中。祖父的疼爱给了她无比的自由和安全感。她就像影子一样与祖父寸步不离,乐不思母。 八十年代物质贫乏。
农田里的肥料靠的是人畜的粪便。每家有一个茅坑。家里人每天的产出是不够肥那十来亩田地的。那时候,每家的猪都是散养的。所以,家家户户都会派人四处拾猪粪倒进粪坑沤肥。央哥家拾猪粪的任务就落到做不动重事的祖父身上。 每次祖父提着抬箕,拿着猪屎耙子出门时央哥就蹦跳着窜到祖父前面,搜索猪粪的踪影。只要看到哪里有一堆猪屎,她就飞奔过去,守着,不准别人动,等待祖父来耙进抬箕。 如果是找到两堆相邻的猪粪,她就会像发现宝藏一样兴奋的迈开两腿,站成大马步,侧伸俩手臂分别指着那两堆猪屎。她把自己整个人拉成一个“大”字,嘴里大叫着:“公公,公公,快,快来,这里好多。”如果这时候,别人也来拾猪粪,她就瞪大眼睛,说:“这是我的。”要是这人佯装来抢她的宝贝。她就“哇”地一声哭起来。祖父听到哭声会疾步赶来:“崽呀,怎么了?”她那“大”字的一笔指着逗她的人:“他要抢我们的猪屎。”这时祖父就会装着骂他:“你抢死啊,这是我央哥找到的。”那人笑笑:“你家有央哥不得了,好能干呀,你家有她,要发财罗。”这时,央哥会觉得自己很大。她会得意地收起她的“大”字,抖一抖酸痛的手脚,然后,不亦乐乎地撒腿继续去别处找“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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