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闹低保（小小说）文/老吴
五一节回老家那天有些热。
我刚到村口，正准备下田畈的二叔赵之坤一把拽住我，要拉我到他家喝酒。我说，二叔你还别说，今天就是你不请，我也有事去你家。这不，酒我都给你提回了。我顺手把一对稻花香塞给二叔。二叔一脸灿烂咧嘴笑了笑说，我就说吧，我家黑娃当上局长了还记得二叔。我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黑娃是我的小名。
我前脚进屋，二叔就吊在屁股后跟到我家，很亲热很急切地凑近追问：黑娃，是啥好事，跟二叔说说。是不是我那低保的钱又涨了？
我说，二叔啊，你咋总惦着你那几十块钱的低保呢？去你家再说吧。
二叔吃上低保的事，我也是春节前回家才晓得的。我当然清楚，二叔一定是扯起虎皮做大旗，打着我的幌子偷偷找到镇上分管民政的人，软磨硬泡才吃上低保的。
二叔不属于低保对象。那年，我还是县民政局一个芝麻大的办公室副主任，二叔就找我给他搞个低保指标。我笑了笑说，二叔啊，你该不是吃救济吃上了瘾吧？二叔知道没戏，好一阵子不搭理我。
二叔家早年吃过国家救济，后又吃过扶贫补助。现在农村政策好，很多鳏寡老人及特困户吃上了低保，二叔知道后病怏怏的心有不甘，总惦记着这码事。何况在他看来，还有个在民政局当差的侄子哩。
二叔预感到我话中有话，一路无语，黑着脸回到家也不叫我坐。饭桌上，我给二叔倒上一盏他拎出的地瓜烧，我也倒上半盏陪他边吃边聊。我说二叔是这样的，这次全县正在清理低保户优抚对象。我刚好分管这块，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可要支持你侄子的工作啊！
我刚说完，二叔倒进嘴里的酒差点呛了出来，使劲咳嗽抽搐，脸上呛成了猪肝色。
二叔掏出支烟自己点上，盯住我眼镜片后讨好的眼神风凉地说：好哇我家赵大局长，你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我无奈地只好赔笑，我说，二叔什么灭不灭亲的，话到你老嘴里咋就变味了。
借着酒劲儿，二叔没好气色地冲我嚷开了：这不是大义灭亲是什么，是抬举你二叔啊？惊得灶房里炒菜的二婶探出头骂了二叔一句：你这死老酒鬼，一泡猪尿灌进肚，又在撒酒疯！
我忙递给二叔一支烟，大概是二婶的一顿骂让二叔蔫了下来，二叔这回火气熄了些。我说，二叔，这次我回来就是蹲点负责这片的清理落实工作。你是我亲叔，你不支持配合叫我咋工作？我笑了笑接着说，我知道二叔明理，是个爱面子的人，倒不真的在乎每月那几十块钱，就是看到别 人拿低保，自家侄子在民政，冇得的话，脸上挂不住。
二叔怨气未消打断了我的话：得得得，别拿花帽子套着。先拿你二叔开刀行不？一竿子杵到蔸把你二叔先撸了，免得丢了你的乌纱帽。
我端起酒杯对二叔说，二叔不就是好这一口嘛，往后你的酒我供着。要不这样行不，年底局里要下乡慰问贫困户，到时也给你送点温暖。不多，也不少，三五百块钱，跟你拿低保差不了哪里去。二叔一听心花怒放。
一个月后，我带着助手顺利完成了分管片区的低保户清理落实工作。村里共清理了非低保对象十七户。被清掉的户主见二叔都取消了低保待遇，也不敢多说。只是直到第二年开春，村里熟人一遇到二叔，不忘就这件事拿他开涮：老坤啊，我们撸了吧也就撸了，你侄子都当上局长了，咋你也撸了啊？
二叔起初生闷气不搭理，听烦了二叔终于憋不住梗着脖子咋呼开了：我撸了咋的？我撸了我侄子也没忘记我。春节前，他还代表民政专门慰问我伍佰块钱哩，你们有这待遇吗？拿二叔开涮的人就没了下文，灰溜溜地四散。
一个月后，一封检举信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检举我违背政策，利用职权，为亲属谋利。县里专人下乡调查取证，忙乎了四五天，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这可是赵之坤亲口在湾里嚷嚷的确切消息啊。有村民纳闷不服，跑到县里申诉。民政局纪检负责此案的老马拍拍村民的肩笑着说：老哥啊，莫不是风就是雨的到处瞎咋呼啦。我们赵局吧，是怕他二叔面子上挂不住，去年春节前自己掏腰包，私下给他二叔送去伍佰块钱，说是政府送的温暖。这回你晓得了吧？
（2015-01-19,初稿，21日修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