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

事实上，我并没有哥哥，那只是我一个朋友，胜似哥哥。

今天突然想到这个人，记忆的闸门便一下打开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我到处辗转念书，朋友也一大堆，可是时间长的，也就这一个。掐指一算，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

我们是小学同学，他大我一个年级，所以一直到初中毕业我都能提前一个年级把语文课本后面的古诗文背下来。但是他，可能一个都不会背，说白了他读书是为了混日子，所以成绩差得很。以至于后来我妈，为了不让我跟他一起玩，搬了不下三次家，只是我没有功成名就，不然这也能成为佳话了。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个年龄的一个特点就是叛逆吧，大人越反对的，往往只会让我们更加向往。搬家再远，也还在一个村里，就算不能每天一起玩，我们周末还是千方百计腻歪到一块——打游戏。

当年玩的还是插卡的游戏机，最恼火的是游戏手柄特别不耐用，我们辛辛苦苦攒钱，不吃辣条，不买泡泡糖，馋死也不吃冰淇淋，只为了买一副游戏手柄。到后来，数数被我们藏在房东楼道里用坏的游戏手柄，竟然不下二十副，游戏卡也足足有上百张！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比现在坚定多了，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抵抗住绝大多数诱惑。

有时候为了不让爸妈看到我们一起玩而糟心，我们就去河边。当时住在320国道旁，靠近国道的是北渠，里面有浅浅的水，有小沙滩，岸边是一片竹林，北边是采矿工人的住房，早已荒废，只剩断壁残垣。北渠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在沙滩边生一堆火，然后玩水玩沙，就是这些现在看来很无聊的事情，当时也能从清晨玩到太阳西斜。我们想从沙里淘金，会从水里把小鱼捧出来，或者仅仅是挖一条条弯曲的水道……后来还带了一大批小孩子，在竹林和破房子里枪战，又一起攒钱把自己武装成一个英勇的战士。

其实这么多年了，攒钱这种事从来都是他在做，各种玩具消耗，上网，买零食，基本都是他出钱，不瞒你说我那些年偶尔点亮的黄钻和VIP也都是他给的。以至于后来我们见面吃饭，喝酒小聚也都是他请客。这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因为世俗人眼里他就是个傻子，不精的那种，可是你们谁也不知道，他是脾气太好，不声不响对朋友掏心窝的人。

哥哥

十二年后回头再看，其实他初中毕业后我们就聚少离多，甚至没怎么联系了，一年到头电话也不曾有过，可是有几次我去杭州过年，下车没人接，发消息给他，他一溜烟儿开着那个破电动车到我面前。如今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不知何时也续起了黑黑的胡须，像个当父亲的样子了。

今年过年没有机会见他，以后估计也不怎么有空了，但是我依然记得高中后几次小聚，酒桌上我们说的话。我那时候读了点书，颇以为自己有点见识，生疏地端起酒杯问他这辈子是不是娶妻生子就满足了？他不抽烟，用筷子点点盘子里的花生米，木木地笑笑，没有说话。回去后我在自己作文里表达了对他这样“平庸”人生的看法，老师没有给我高分，现在想起来，我真幼稚。

看着手里的红包，想到他结婚时我在QQ上给他封的两百块份子钱，除了新婚快乐，我还喊了一声哥。后来为了这份子钱，他还单独请我吃了顿饭，花了三百多……

这些年在花钱上，他真是个十足的傻子啊，可是这样傻的朋友，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呢。我很惭愧当时拿他的“平庸”说事，现在也才逐渐记起来，他开始进入工作岗位，仿佛从来就没休息过，有几次听妈妈聊起他，说他工作时像头牛，带病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我突然觉得很难受。

谁有资格去对别人的人生规划评头论足呢，我们以佛系自居，对堂而皇之的颓废冠以看透红尘的美称，吃不下生活的苦就学着别人安慰自己压力实在太大了。可是佛祖怎么会告诉你一切都随缘呢？吃不吃饭随缘，睡不睡觉随缘，该做的事情做不好也随缘，那我们的人生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寒假里读苏东坡，看完他的一生才明白，真正的乐观和佛系不是遇到困难一笑了之，而是总能想到解决办法。所以苏东坡一贬再贬，即便发配尚未开化的天涯海角，也能开心地活下去。一个人的强大，不是他能看穿多少凡尘俗世却波澜不惊，而是把一件件琐事也做得滴水不漏。

再回头看这位朋友，我好像也明白了那日他的笑而不语。多年后，不再年少的我们举杯饮酒，不谈诗歌，不谈文学，没有涉及梦想也不贪图诗与远方，杯子碰在一起，都是小时候单纯的笑声……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