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十四天：一念之间
十天前，楼上邻居老伯在小区喷泉旁的一棵树上上吊，被早起的清洁工发现时，人已僵硬……
多多奶奶在那天晚饭讲起时，碗里的粥才刚喝了一口，边听她轻轻地讲边埋头用力去喝……
“清扫工原是去捡落在草坪上的水杯，哪想被垂下来的脚拔拉到了一边，抬头看，整个人都瘫了！”
“小区里的很多人都去看，里三层外三层，八九点了，他家人还不知道！”
……
“其实，每个人都有过想死的念头，我也有过，很多时候都有过！”我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关键是那一瞬间，想得通了就能挺过去；如果身旁有个人，稍微劝慰一下也能扛过去！”
而后，沉默……静寂……
“妈妈，妈妈，有个老爷爷挂在了树上，是吗？”
在一旁大口吃饭的多多突然发问。
我没有回答他，但碗里的那口饭再也喝不下。
是的，他挂在了树上！
一个三岁的孩子仅凭几句听来的对话便能如此真实地描述那个活的场面，我很惊诧！既而想到，如果挂在那棵树上的人是我，此时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我妈这一生没教过我几个实用的生存法则，唯一最管用的便是：再伤心也要吃饭！只有能吃饭才可以活下去！
只是这饭，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多多跟来。
“妈妈想一个人呆会儿……”
他转身，关了门离开！
坐在黑漆漆的夜里，去回想与死有关的各种交集……
最初主动想死，还是八九岁时，被班里的男生围追堵打，自己一声不吭地任由踢捶后，趁太阳落山前飞跑到家，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吃睡，然后在第二天很早醒来，躺在床上想怎样去死：投井吧，村东的井口太小，捞着太麻烦；上吊吧，常听奶奶讲上吊的人，舌头会伸出老长老长，太恐怖；喝农药，肝肠寸断地熬煎，太痛苦……最后总被斑驳的老墙吸引，缺的一块像天上云，像树上鸟，像地上虫……看着猜着想着就会忘记要死的事！
最先看到死，也是八九岁时，那个叫拐拐的小狗，在那个阴冷黑漆的冬夜，误食了农药的它一点点……一点一点地……慢慢地……缓缓地死去，我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无能为力地看着，二十多年后的此刻，我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当时自己凄厉而又绝望地哭喊，童年里唯一的伙伴，唯一的伙伴，唯一的……它离开，这一生都不会再养狗，一生都不会！
最先觉察到死，是二十岁，奶奶的离开。那年夏天，雨多又大，奶奶是在大雨的夜里离开，对于一个84岁又瘫痪在床的人来说，离开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可为什么至今自己都不能接受？那个夏天，我看到了人性里至极的虚伪，我跪在奶奶跟前一声未哭，我看她一只蜡黄的小脚露在白布外，在烛火的摇晃里，我恍惚发觉那小脚在动，恍惚听到她在唤我扶她起来！只是，熬到她下葬，熬到三天后，我抱头蹲在她黑漆的小屋到半夜，她依然没有声响！我咬着自己的衣袖哭个崩溃……至此，童年不在！至此，我再无法原谅那些不能原谅！！
其实，死并不是某个生命节点的触动，而是一直如影随形！
如果人脑有删除键，我一定第一个按下！不想有回忆，可太多回忆就结结实实伶伶俐俐整装待发地罗列心头，它无时不刻都在警告你：不忘来处，来处不忘！
是的，从不敢忘，自己从哪里来，只是至今也没弄明白要到哪里去！
昨晚看金一南教授讲座，在一堆人里，仰着张傻脸任眼泪横流，原本是咬紧了牙的，但依旧无法抑制，祖国命运的波澜壮阔，英雄人物的视死如归……金教授平静的讲述如钟如锤撞击着整个身心，泪被空调暖风蒸干，又从原路来，又蒸干，又来……
黑暗总会给人以力量，而光明又会给人以希望，天地自然总会无声地给予最朴素的道理！
在黑暗中醒来，看着光明一点点儿铺天盖地到来，这是生之荣幸！
十二月的第十四天：一念之间
很小时候便常听奶奶讲：“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也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这句话的深刻内涵：藏在米缸里躲避伪军扫荡，刚生完孩子就下床磨面，被爷爷毒打后依旧边流眼泪边大口吃饭……
活着很伟大吗？
是英雄叱咤风云要拯救世界！
活着很渺小吗？
是普通人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只是总去想一沙一世界，却很少想一人一乾坤！
老爸自打年轻时就有无梦不眠的习惯，一闭眼就做梦，而且梦中全都是死去的人，一起做工、一起畅聊、一起逃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由刚开始的苦恼痛丧变为现在的习以为常，那些正常和非正常死去的亲人、朋友或陌生人时常来他的梦里串门，就像从未离开！
我也光荣继承了爸无梦不眠的传统，只是梦中少有故人来！
我固执认为那些人都在天上，他们是白日的晴空，夜晚的星河，默默地陪我伴我……
当这样去想的时候，死便开始回复到它原本有的正常和平适，每天经过小区喷泉处，我都禁不住朝那些树望去，到底是哪一棵？
都禁不住想楼上的那个老伯临了想到的是什么？
把这一生交给了一棵树，一根绳子！这一定是在属于他的那个当下一念之间里的最好选择！
这一念之间里的勇气还有绝望，谁都不要试图去评判和言说，对错以及是非都应该随着一个生命的主动结束而结束！
只是哪有这么简单轻巧？
这只是事外的人茶余饭后短暂的聊资叹料，哪怕攸关生死，只因与自己无关！
这却是事内的人永远抹不掉的伤痛懊悔……
如果……就会……
假如……也许……
要是……就不会……
……
一念之间，选择活下去比去死更艰难更悲壮！
只是生而为人，要轻松愉悦地过，也要艰难悲壮地活！
所有看到这些字的人，无论怎样，都要好好儿活下去！
十二月的第十四天：一念之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