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只猫100个故事》第八个故事
夜,静悄悄。雪花迎着光在路灯下尽情地舞蹈,享受着夜的宁静。
路灯下还有一位摇摇晃晃的“雪人”,他喝醉了,他手中还不舍地握着一个酒瓶。此刻的天是冷的,地是冷的,空气是冷的,他的心却不冷,热烈地燃烧着,可完全是酒精的作用。
他头上的鸭舌帽堆积着厚厚的雪,像头顶像一块大蛋糕,压短了他的脖子,他身着黑色的大衣,此刻已经成了白色大衣。雪,在他的压在他的肩头,积雪压弯了他的脊背,他在雪地里毫无目的地前行着。他叫安峰,整条街的人都认识他,都喊他——酒鬼,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他的名字。
酒鬼每天活在醉梦里,似乎没有人见过完全清醒的他。起初酒馆里的人都愿意把酒卖给他,因为他即使喝醉了也会闹事,一声不响就睡了,他醒了喝,喝了睡。可现在谁也不愿意把酒卖给他了,因为他已经付不起酒钱了,不知赊给他的酒钱何时能收回。他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拿着钱去换酒。今天的酒是他拿最后一件雕刻品换来的。他不去考虑明天的酒钱,今朝有酒今朝醉。
雪花冰冷地砸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将酒鬼砸醒,他的梦太深,他已经走不出来了。
他的脚步与雪一样轻,控制不了下一步要落在哪里。他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飞呀,飞呀,他刚展翅便栽进了深渊里。他以为自己死了,便安心地睡了。
一只白如雪的猫崽在雪里爬行,大雪让它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虽然它有一层皮毛,可根本抵挡不了这雪夜的严寒。它快冻僵了,它脚垫那柔软粉嫩的肉垫毫无抵抗能力,已经冻上了,在雪地上,每走一步像走在尖刀上一样疼痛。
猫崽走到倒在雪地里的酒鬼身旁,感受到了一股潮湿而温热的空气,他口中呼出的热气像一台小型的热风扇,猫崽慢慢地靠近“热风扇”。“热风扇”里夹杂着一股酒气,猫不喜欢这股味道,它向酒鬼的脖子贴了贴,它立刻感觉到脖子下方会更暖和,它便顺着领口钻进了酒鬼的大衣里,心满意足地贴着他的心窝睡了。
酒鬼醒了。最终,他是被严寒叫醒的。
酒鬼站起来打算往他那空荡荡的家里走,不,那不算是个家了,只能算个睡觉的窝,他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忽然一惊:我的胸口怎么鼓这么大?他下意识地用手去触摸——软软的,他感觉到那块软软的东西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低头往胸口一看:一只白色的猫崽,大约一尺长。它锐利的小抓勾着他的毛衣不想离开。
他抓着猫崽的后背,将它提了出来。猫崽一脸的无辜,它没有挣扎。
酒鬼把它扔进了雪地,它陷入了雪坑中。
“赶紧回家吧!”酒鬼心中既无憎恶也无同情。
酒鬼转身走了,他走的时候,猫崽蹲坐在雪地里,一直看着他。
走到巷口的时候,酒鬼突然又想起了那只猫,嘴角笑了笑,他的脸上好久没有出现过笑容了。他追忆起了刚才的一幕——猫跑到他怀里睡觉真是一个好玩的笑话。他还想:这家伙真聪明。他情不自禁地回头,目光在雪地里去寻找那只猫崽,发现它居然就在他的身边,它一直跟着他走到了巷口。
酒鬼蹲下身子,眼睛里沉淀着一丝凶光,这种凶光是长期沉默寡言后的产物。他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猫崽看着他。
他突然又笑了,他在笑自己的愚蠢,居然问一只猫这样的问题,它要是能回答自己就是见鬼了。
猫崽的眼睛在雪夜更纯净,像晶莹剔透的雪花,闪着柔和的光。酒鬼的心被融化了,他又说,“你走吧!我可没打算养一只猫。”
猫崽还是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他。
他似乎有些被那份执着感动了,叹了口气说,“实话告诉你,我是养不起猫的,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他像对猫崽说,又像是对已经说的。他心里想:它要是还不走就带它回家。他想起猫崽躲在他怀里,似乎也带给了它一种温度,久违的温度,有生命的温度。
猫崽,喵了一声。
它这一声把酒鬼的心彻底融化了,他毫不犹豫地抱起柔软的猫崽将它裹进了大衣里。
酒鬼掏出钥匙,推开门,门口横着一个空酒瓶,酒鬼一脚踢过去,酒瓶在地砖上打了几个滚,又旋转了几下,发出了剧烈的响声,仿佛在诉说自己的不满。猫崽在酒鬼的怀里打了个颤,这个声响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如夏夜的响雷,震天劈地,让人心生畏惧。
酒鬼感受了猫崽的颤抖,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惊到它了,他没想到它是如此胆小,敏感,突然想要保护它,于是接下来的动作变得轻柔了很多。
酒鬼给猫崽起名了——雪偶。纪念他们的偶然相遇。
第二天,酒鬼没有急匆匆出门买酒,他在凌乱的家中给猫崽找吃的。他决定要收养它了,首先得填饱肚子,他从堆满各种空食品袋的茶几上找出几颗花生,喜滋滋地送到雪偶面前,雪偶不吃,只是看着他。他又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一片面包送到雪偶面前,雪偶还是不吃,还是看着他。他又从冰箱里找到一根香肠,他高兴坏了,这可是荤菜了,可雪偶还是不吃。
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明知猫不会说话,还傻傻地对雪偶说了很多话,他实在是沉默了好久,今天对雪偶说过的话超过了他过去一个月的量。雪偶一直看着他,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他突然想起来,它是不是病了?
他将雪偶裹进一个毯子里,抱着它来到了一家宠物医院。他穿过那条街,街上的人们看着他直摇头,以为那毯子里一定是酒,人们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了,深感惋惜,以前是多么有才气的一个人呀。
医生检查完说,“这猫是得了感冒,发烧了。”
酒鬼很吃惊,看了看周围,一些猫和狗正在输液,他说,“猫也感冒?”
医生不屑地看了它一眼,“当然了。人会得的病,它都有可能得。输液吧!”
酒鬼问,“输液得多少钱?”他问得有些心虚。正如他空虚的口袋。
“一天八十,几天能好,我可不能保证,要看猫本身的体质。”医生说。
酒鬼感觉自己身上冒冷汗,他自己感冒都是扛上几天就好起来了。
“我没有钱。”酒鬼懦懦地说。
“先生,不要舍不得钱,要不就不要养,既然养它了就要对它负责,贵贱都是一条命呀!”医生愤愤地说。
“它是我昨晚捡来的。”酒鬼想要为自己辩护。
“先生,你这是推卸责任呀,我们宠物医院又不是救助站,你们生病的宠物不能都往我们这里扔呀?你看它的眼睛里有一颗星星,每一只猫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天使,遇见我们都是缘分呀!……”医生滔滔不绝地做着他的思想工作。
酒鬼不语,他知道自己说不清了,他也拿不出钱。他仔细地看了看雪偶的眼睛,它的眼睛里真的有一个光点,像一颗闪着光的星星。
“要不你先拿着感冒药喂试试吧!”医生看酒鬼还没有准备给小雪掏医药费,心里叹了口气。
“多少钱?”酒鬼声音沙哑地问,他实在太难了。
“三天的量三十块钱。”医生说。
酒鬼从皱巴巴的黑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有十块,五块,一块,这是昨天卖完雕刻品,又买完酒剩下的钱。二十八元。
医生抬头看了看他,突然相信他之前说的话,不过什么也没说,收了二十八元,给他三天的感冒药,还送他一袋猫粮,叮嘱他注意事项。
酒鬼小心翼翼地照顾着雪偶,他一连三天都没有出去喝酒。
冬日的阳光是温和的,雪偶康复了,清晨蹲坐在窗台上梳理着毛发,它的毛发在太阳下闪着光,洁白如雪。
酒鬼醒了,看到了窗台上的雪偶,他一阵羞愧:他活得一只猫都不如,一只猫都知道讲卫生,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甚至是洗脸。
雪偶开始探索着这个家,这个新的领地,它走得小心翼翼,因为遍地都是东西,脏衣服,臭袜子,酒瓶,一次性饭盒……如行走在垃圾场。
酒鬼知道雪偶是一只非常爱干净的猫, 他起床后,他刮了胡子,又洗了脸,他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陌生又熟悉,虽然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几根印痕,可他依旧认出来自己,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为了给雪偶一个干净的家,酒鬼开始清理房间。他如梦中醒来,看到自己的家是如此肮脏不堪,杂乱无章,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他的工作台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差点就赶上了那夜的大雪的厚度,他抚摸着那一块块木头,拿起那一把把刻刀,擦去灰尘它们还如以前一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是一名雕刻师,在这条街上有属于他自己的店铺,店铺里出售着他的雕刻品。他用心雕刻,把自己的心血放进了每一件作品中。可在一次意外中他失去了右手的食指。那次顾客要求雕刻一只五十厘米大的,庞大的木材他只能动用庞大的电锯,那冰冷的锯轮残忍地夺去了他的手指,从此他一阵不起,他讨厌他那丑陋的手指,他觉得再也雕刻不出有灵魂的作品了。
雪偶用那双装着星星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酒鬼的心复活了,他要继续在雕刻之路上前行。他拿起刻刀把一块木料雕刻了一只猫——雪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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