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劳——平民的尊贵

                                                                                 勤劳——平民的尊贵

时间的浪花一溅，父亲去世已十个春秋了。秋阳下，金风吹，父亲坟头葳蕤的野草“沙沙沙”地鸣叫，像永无休止地重复着父亲那句朴素的箴言：“记住，要勤劳，只要有勤劳的手，啥东西都会有的！”泪水再度模糊了我的双眼：啊，勤劳的父亲，擎着勤劳的旗帜，撑着勤劳的身躯，挥着勤劳的双手，迈着勤劳的大脚，走完了五十二岁勤劳的人生里程。

那年的金秋，我从乡政府赶回家里，父亲已拖着病体把玉米收完了。正是正午，父亲挑着满满的两筐草粪往地里送。他左手抓住肩上的扁担，右手紧按住肝部，像华山挑夫一样，一步步地往山梁上爬。每走一步，他的头上就要滚下几滴汗珠。母亲见我回来，哽咽着说：“快领你爹到医院检查一下吧，他胃里疼得难受，吃不下饭，还发疯地干活。”我知道父亲是条硬汉子，非不得已他是不吃药的。我上去夺父亲肩上的挑子，他说：“你自个拿筐子来挑。”我只好照办了。没挑几担，我的肩上就火辣辣地疼起来。我说：“爹，化肥、磷肥都有，草粪就别送了。”他虎起眼睛说：“草粪是少不了的，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种地和你做学问是一样的道理，一分辛勤一分收获啊……”说着他又挑起担子走了。

到了夜里，我劝父亲明天到医院检查治。他说：“不行，节令不饶人，误时一季子，明天就要开犁了。等种上了小麦，我再去治病。”到底拗不过父亲，我只好到村里小诊所把医生叫来，开了两服中药。

睡觉之前，我心里攒满了劲：明天一定要早早起床，替父亲喂牛、挑水、煎药，让他多休息一会。谁知一觉醒来，父亲已早把牛喂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水缸里的水满盈盈的，梨耙也送到了地里。厨房的煤灶上支着一只药锅，“咝咝”地冒着热气，父亲弱瘦的身躯蜷曲着靠在灶台上，左手使劲按住肝部，眼睛无力地闭着。我鼻子一酸，泪水滚出了眼眶。

父亲听见脚步声，艰难地站了起来：“跃，你看着药，喂着牛，我出去一下。”父亲拿了扫帚铁锨和箩头出去了。我偷偷跟了出去，原来，他在门街上扫地上的羊粪、鸡粪和牛粪。箩头装满了，他要起来往地里送，我忙上去抢在了手里。

接连几天起早贪黑犁地，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肝部疼得难受，犁地时一只手扶犁管，另一只手使劲按住肝区，头上豆大的汗珠“叭哒、叭哒”掉进墒沟，融进了黑色的土地里。我替父亲扶犁，可那牛不听使唤，把地梨得东扭西歪，父亲放心不下，又扶住了犁。中间小憩，让牛反刍 。父亲坐下点着了旱烟袋，一锅还没有吸完，他看见小路上落了一层的羊屎蛋，就又走过去用双手捧着它们往地里扔。我说：“爹，你歇一会儿吧，不争这一点粪。”“庄稼一只花，全靠粪当家。动动手不值啥，人勤地生金呀！”在父亲的感召下，我也走过去用手拣那羊屎蛋往地里扔。

夜幕降临的时候，父亲赶着牛，背着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悠悠地回到家里。接着是“咕咕嗵嗵”的铡草声。喂上牛，父亲就瘫了一样蹲在了牛槽旁。母亲把一碗鸡蛋茶送到他手里，他慢慢地喝着。突然“叭”地一声，父亲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打得粉碎。他双手使劲掐住肝区，头上登时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肝痛来得猛，父亲防不胜防。我和母亲赶紧把他抬到床上。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父亲脸色蜡黄，双眼深陷，痛苦使父亲的面部都有些扭曲了。我哭着说：“爹，明天无论如何要到医院治病！”

翌日早晨，我把架子车都收拾好了，可父亲却不上车。他说：“只剩下一块地了，犁完再去。”谁也说服不了他，只好又依了他。最后一块地犁有一大半时，父亲再也支撑不住了，昏倒在了墒沟里。

送往乡医院一检查，父亲的病是肝癌，且到了后期。如雷轰顶，我瘫倒在了地上。父亲只住了十天医院，因惦记着小麦下种，硬要出院。他说：“白露种高山。，寒露种平川。这白露都过了，快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谁劝也无效。父亲回到家里，但再也不能像往年那样亲自下地播种了。

父亲逼我把他搀到地里，有时看着请来的人摇耧播种，有时蹲下拾地边的石头和杂草，有时捧起一把黄土，久久不扔，深情的泪水融进了手里的黄土。那时一个农夫和他挚爱的土地作最后的惜别。

父亲一双勤劳的手永远歇不着，输液过后，疼痛稍稍减轻，他就嚷着让母亲把棒棰似的玉米穗拿到床头，先是爱不释手地翻上翻下地看，然后就靠在床头的墙上剥玉米，支持不住了，就躺在床上歇息，阵痛过后又重剥玉米。玉米播完，他又让母亲把柿子拿到床头，欣赏一番那红彤彤的柿子后，就用刀切柿瓣，或削柿胡兰。至到父亲出现肝昏迷后，他才不得不停下那双勤劳的双手。

十年光阴的像一缕缕青烟，无声地从眼前溜过，惟有父亲临终前的忠告却时时响在耳边。我不敢怠慢，双手紧紧抓住“勤劳”，像父亲用犁铧耕种大地一样，用笔在纸上耕耘。

勤劳——平民的光荣，勤劳——平民的美德，勤劳——平民的尊贵！父亲，我将永远铭记你的忠告，用一双平民勤劳的茧手，绣我大地，美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