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行程结束已近半月,记忆不止没有变淡,反而很多当时模糊的感受变得愈来愈清晰,有种打开了自己人生任督二脉的感觉。
我是一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正如曾经那些古典的学者或哲学家,认为最好的世界在过去,我相信未来的世界不会变得更好,但也因为此,我成为一个“乐观主义者”。
尤瓦尔说未来世界人类会致力于解决三大问题:人类神化(顺风耳、千里眼等)、寿命最大化延长以及精神的愉悦可控。可这一切都需要借助于科学的进步。
那种原始的天然的满足,在离我们远去。最近在读《枪炮,病菌与钢铁》和《全球通史》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感受到,所谓文明的进步就是人类的“机器化”过程,当人类放弃反观自我而一味追求效率的时候,无论是被动还是主动(大多数时候是被动的,不管是欧亚大陆对非洲、美洲的领先还是从伊比利亚半岛霸权至美国霸权的近现代化历程),社会生产力极大地提高,但人作为一种动物本身,正在迷失本性。
乌合之众充斥着互联网,父母催婚声不绝于耳,酒桌上是对金钱和权力的崇拜,我们很少去问:我在哪里?我的自我呢?
我一直标榜自己是个既可出世亦可入世的人,这个“世”并非世界,而是世俗。而最后才发现,我从没出过世,我如蝼蚁般,明明爬行在方寸之间,身处世俗中央,却以为自己真的到了世界尽头,丈量过世界的尺寸。
为什么上文的乐观主义者我要打上引号呢?因为直至现在我才发现,那不是乐观主义,而是享乐主义。
每次去打麻将之前,我内心都会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说:你又在浪费光阴,你太堕落了。另一个说:去他妈的,人就一辈子,我凭啥要自律?每次赢的都是后面这个小人。
如果不是这次的南极之行打开了我视线的阈值,或许我这一生这样度过也很愉快,蝼蚁也配有快乐,它永远不会懂得人类的世界是怎样,也不需要懂得。
我对老陶说,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怎么聪明,也不够勇敢。老陶说你为啥突然这么不自信了?我说我的人生好像一直在极度自信和极度自卑中切换。他说,自卑来源于你对未知的渴望。自信来自你对未知的征服。我说你看,你这话说的就很聪明。老陶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我被他的惯蛋技术和让别人舒服的能力所征服,进退有度,情商智商双双碾压我。
正如我在船上认识Chris和圆圆他们一样,我像是窥见了天机,看到了智慧又勇敢的人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我想去那个世界看看。
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不再崇拜财富和地位,就此在世俗世界里不卑不亢。
但面对智慧和勇敢时,我折了腰。
我问Chris,当上探险队长感受如何。他说,我是个很喜欢责任的人,当我发现自己缺失时,我会去寻找它。而现在我不必了,我需要对船上的180人负全责。我说也许是181个人,你还要对我负责。他哈哈大笑。
他的祖辈是英国驻华外交官、著名汉学家、《华英字典》编撰者翟理思。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举家搬进一座废弃的渔屋,开始了远离人世的生活,那里距离最近的公路需要步行两天两夜,他不得不在18岁的时候第一次学习如何在城市中生活。
而现在他的人生如何呢?他成为新西兰著名畅销书作家,南极探险队队长,四月份将要会新西兰进行为期一月的训练并参加直升机飞行比赛。我惊讶于一个人可以过这样的人生。由于他作为队长忙碌的工作和时差,我们差不多每隔24小时联系一次,像是海上漂流瓶般的浪漫。
他仍对南极之行充满兴奋,会告诉我他第一次遇到医疗后送,第一次在船上过中国的春节,船上的投影仪和麦克风故障不能开讲座,他们遇到了风浪,今天天气很好。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未知且新奇。
这让我的整个春节过得十分割裂。一边是无边无际的世界尽头,一边是无穷无尽地身陷世俗。爹妈的花样催婚仍然在继续,连我至少十年未见的八十多岁的二姑奶奶偶遇我的话题也是催婚。他们不知道的是,婚姻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已窥得另一个世界的边缘。
所以当我看贾玲的《热辣滚烫》被炒作至此时,我很费解。被闺蜜出轨,被渣男抛弃这种烂俗狗血的开始,最后能导出爱自己的结论。爱自己不是减肥瘦身成功后勇于对渣男说出看心情这句话,不是站在台上挨打更长时间然后告诉自己我赢了,而是我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不再去讨好别人,是哪怕仍然很胖也有权去追求美好,而不是减肥去迎合世俗。(这段硬插的,不足以单独写篇文章但又不吐不快)
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绿箩已经干枯濒死。若不是满身心灌满了南极的海水,我大概人生也要成为这盆绿箩,慢慢干枯凋零直至死亡。
原来我曾活成了不可语冰的夏虫。我突然想要过一种很酷的人生,不一定如Chris这般与大海和天空为伴,或许可以与文字为伴,旅行写作,又或许与学术为伴,研究我最喜欢的历史或者社会学,怎样都好。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圆圆的时候,她说,需要经济支撑。那好吧,我先搞钱。
或许这是南极的余威,但我希望它不只是如此,希望自己不要忘记此刻的感受,用流利的英文和强健的体魄,去到那个现在还只是偷窥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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