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兰和黄万利上二年级的时候，要到2公里外的区小学上。小学人不多，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的人数参差不齐，多的有八十人，少的四十人。而八十人的那个班，很不幸就是他们俩的班，于是分成了两个班管理和上课，从幼儿园开始就坐一起的两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在一班的江如兰和在二班的黄万利，是被同学们调戏的“对象”。常常有人冲着一班喊：“阿兰，你的对象橡皮丢了，借一块过来！”；也会有人冲着二班喊：“黄万利，你的对象体育课摔倒啦！”。
但是，他们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从四岁认识起就常常一起，玩乐、上学，有时还一起到对方家里吃饭。
直到六一儿童节前夕，两个班一起举行了一次趣味运动会，他们一起参加了踩气球比赛。比赛的过程非常激烈，阿兰在比赛前就和万利通过气，要他让着自己。但是不知是好胜心胜过了好友的请求，还是别的什么，那天的黄万利，在场上拼命把包括阿兰在内的所有一班同学的气球全部踩破了，赢得了几乎所有围观同学的喝彩。高大的黄万利，开心地享受着老师同学的夸赞。而阿兰足足晾了他三天，那三天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而黄万利也没有问她怎么回事，甚至可能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在阿兰那里留下了第一个“污点”。
那是阿兰第一次耍这么大的性子。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嫌隙。
六一那天，晚上的表演，整个二年级大合唱。而阿兰却整天没有精神，上课也是呆呆地听不进去老师讲什么，甚至连前一晚背下来的古诗都忘了一大半。
午饭过后，下了一场大雨，阿兰躺在床上，舒服地睡了一个午觉，却不慎睡过了头，在另一间房写作业的堂姐也错过了时间。等她们匆匆忙忙收拾好，阿兰坐上了堂姐的自行车后座。
刚出村口，那条小路因为刚下过雨，泥泞不堪。恍惚的阿兰，穿着薄薄的雨衣，背着厚重的书包，紧紧抓着车座架子。
突然一个颠簸，上一秒恍惚的阿兰，觉得脚踝一痛，人和车一起倒了下去。忙刹住车的堂姐，一脚踩在泥水里，瞬间就责备起来：“你怎么连坐个车都做不好啊！”
阿兰忍着痛，撸起裤脚，脚踝瞬间肿起了一个大包，外皮被车轮钢线刮掉了一层皮，可见白肉泛着血丝，触目惊心。还好伤的左脚，车往右边倒，伤口才没有泡到泥水里面。可是，那只脚疼的已经不敢用力踩地。
堂姐扶好车，将她抱回车上，骑回了家，伯母当时还未下田，找来了红花油，简单涂抹了一下。因为怕迟到，又是六一节，难免心急的堂姐，便还是载着她去了学校。
等她们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六年级的堂姐，把她扶到二年级一班位置上，就赶去上课了。第一节的语文课，阿兰的受伤引起了骚动。弥散不去的红花油味，还有肿的老高的脚踝，没有包扎的伤口，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中途停了课的班主任，一把拎起阿兰往办公室走去。
他用双氧水消了毒，棉签蘸着水，抹在伤口上，泛起一层泡沫，一阵疼痛传遍阿兰全身，伤口处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她咬紧牙关，紧抓着身下的椅子。办公室里围进了好些同学和没课的老师，阿兰脸憋得通红，不敢落泪。
老师将双氧水清洗后的伤口洗净，涂上了一种不知名的药粉，并用纱布小心地包扎好。阿兰这时才觉得疼痛缓解了一些。肿胀的感觉还在，但是依然比之前好多了。
处理好的老师，边洗手，边对着趴在窗边的同学们喊道：“你们谁把阿兰背回教室去？”
人群中的几个男生，瞬间回头朝着某处笑着喊道：“黄万利，老师让你把阿兰背回教室去！”
阿兰的脸，瞬间发热，变得更红了些。
不一会，黄万利出现在眼前，蹲下身子。阿兰趴了上去，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万利手勾着她的膝窝，背起了她。阿兰轻轻在他耳边道了声“谢谢”。围观的同学也跟着回到了教室。
那天晚上的大合唱，老师本意是想让阿兰留在台下，因为舞台搭在升旗台上，台阶很高，站位时还要爬台阶，但是阿兰执意要参加。那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集体活动，怎么弄缺席？
最后老师拗不过她，决定上台阶是仍由黄万利背她。
那一晚，黄万利背着她一步步走上了台阶，趴在背后的阿兰，想到了“天长地久”这个词。当她站在舞台上，看着前面镇定挥手指挥的黄万利，尽管他穿着有些宽大的西服，动作不那么标准，可她却像看到了英雄一般，心里像泡了蜜，即使脚上痛着，脸上的笑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伤受的值得！她想。
于是，他们又和好了。脚伤渐渐好的那一个月，阿兰要去洗手间，或下课出校门等堂姐的车，要么是同学扶着蹦过去，要么是黄万利背过去。等他们终于放暑假了，她的伤口已慢慢结了痂，伤口周围痒极了。那时的黄万利，回到了城里的父母家。阿兰常常去他的外婆家，和他外婆聊天。她痒得受不了想挠伤口时，他外婆就将一种药水和药粉混在一起不知名的药涂在她的伤口上，后来她才知道，那叫红霉素药水。她想如果黄万利在，他会不会可以让自己不用涂这红红的药水。
脚上的伤口，留下了一块伤疤，后来黄万利常常用这个伤疤吓唬她：“看看你那个疤，再乱不听话受伤，留下更多疤，到时嫁不出去就该哭了。”
受伤时都没留下一滴眼泪的阿兰，每每听到这些话就红了眼眶。
所幸的是，伤疤随着她的长大，也慢慢消弭了。
所幸的是，年少里有你的记忆，一直都在。
后记：
写这篇小短篇的时候，想起的是二年级那个六一儿童节，我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坐在堂姐的自行车上，上一秒觉得脚会被擦伤，下一秒脚踝就真的被自行车钢丝刮伤了。关于阿兰受伤的那一段，是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受伤后返回家，伯母涂红花油是真，返回学校被班主任拎起到办公室重新涂药包扎也是真，只不过当时五十多岁的那个班主任很生气，手劲很大，捏的我胳膊很疼。当时涂药的时候，被围观也是真，不过我不记得当时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被人从老师办公室背回教室也是真，不过是同村的一个同学，长得高大的女生，当时是死党，现在已经十多年没联系过了，距离上一次见面也好几年了。那晚的大合唱，我是忍着痛，跟着队伍一步步爬上台阶，走上舞台的，合唱指挥的人是比我大半年同岁的堂哥。
我想把所有的美好都留给阿兰，我想让阿兰不会像我以前那样，受过伤、有过委屈，都有一个人陪她一次经受。我希望有人能温暖她的年少。仅此而已。
2018/09/03 于STU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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