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夜,锦疾步在天色擦着昏黄的日子里,生活松散的绳索逐渐收紧,锦原本自在的身体仿佛突然受到了束缚,燥热的夏夜,锦突然开始奔跑,汗流浃背,汗水腌的皮肤火烧似得疼痛,锦的脚步仿佛上了发条,为了某个盲目的目标废寝忘食。
呜呜......锦匆疾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闷热的夏夜中锦的两侧一侧是一栋老房子,里面住满了面目模糊,衣饰华丽的成功人士,一侧是枝叶繁茂,如若针织覆盖起夜空的梧桐与松柏,灯光漏进模糊的光,阴暗的林木葱郁下一个女孩穿着皱巴巴的棉布裙子,露出沾染了一层尘秽的膝盖与小腿,塑胶凉鞋里脚趾僵硬的蜷曲着。女孩背着光,长发挡住了眉眼,一只手将手机凑到耳朵上不停的诉说着什么,不停的哽咽着,哭泣着。锦的脚步缓了片刻,重新掌握了匆疾的步调,一转眼女孩的哭泣声彻底消散了。锦站在冷气充足的屋子里,身上的热气逐渐下落,汗水渐渐风干,夜色已深,一切归于寂静,只听到楼道里一声声脚步声,有节奏的仿佛古时的更声。锦换好衣服推开门,廊道依旧寂静,更鼓停息,锦关上门,继续脚步匆疾的前行,转弯处,锦似乎听到谁欲睡还醒的呻吟声,锦想原来我也是更夫。
锦归家的途中手机响起,原来有病人深夜来了。锦收回手机,继续顶着闷热的夜,返回。锦站在病房,入眼只见刚才的女孩和几个男人焦虑的张望着,他们身前的一张担架上躺着一个沉睡不醒的男人,男人面色蜡黄,皮肤黝黑,一张脸上皱纹交错,似乎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皱纹没有显得他面容脆弱,反而如刀砍斧劈般坚实。无论他之前如何,此刻他纵然是狮子也是一只失去了爪牙的狮子。
锦为男人安排了治疗,只见夜色中原本随着男人躺下而涌来的纷乱人潮渐渐散去,病床旁只有女孩独自伫立着,茫然的是个孩子,在病倒的父亲面前一刻不停息的忙碌着。女孩由于并不曾照顾过病人,所以显得散乱无章,不时被护士纠正错误,女孩唯唯诺诺因为病床上躺的是父亲,因为知道自己做的不好。病房重归寂静,片刻,锦看到一个男生穿过寂静的走廊,与女孩在病房门口相遇,女孩就像一支熄灭的火柴瞬间被点燃,男生只是抚了抚女孩的肩,理了理女孩散乱的头发,随后就坐在病床前,女孩仿佛突然变得无所不能,匆忙而利落的整理着一切,当一切整理完毕,女孩的眼中露出一抹光芒。女孩貌似疲惫的坐在男生身边,守着病床,时间流逝,女孩靠着男生一手抓着父亲的手浅浅的睡了,男生看着女孩,终于一手揽着女孩,一根胳膊肘立在床上支着自己的下巴闭上了眼睛。凌晨天色泛起微茫,两人陆续醒来,女孩看着男生甩着胳膊的样子,歉意而温柔的为他揉了揉。第一抹晨光打亮病房,一如鸡鸣狗吠的村庄清晨,大家开始了自己的生活。男生揉着肩膀去打饭了,女孩看着父亲,第一抹晨光映在他的脸上,他似是熟睡着,只是看着他干枯散乱的头发,眼睑间糊的人睁不开眼的分泌物,他似是一无所觉的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女孩看着看着一滴咸涩的泪液滑落嘴角,咸的女孩瞬间有了表情,咸的女孩心一阵阵的疼。晨间的光打在他脸上,女孩小心的用水为他清理眼睑及身体其他部位的异物,也不知怎的早上落下了一滴泪水,眼泪再也不肯停歇的想要落下,女孩忍了又忍,男生终于回来,女孩让男生看着父亲,独自匆匆跑出。锦在病区的一个角落看到女孩蹲着,肩膀不住的耸动,隐隐的传来女孩压抑的哽咽声。
光明如期而至,女孩的七大姑八大姨纷涌而至,各种关心,各种温暖,仿佛在严酷的冬日,突然置身在了炉火旺盛的房间,肆虐寒风全被堵在了窗外。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女孩独自坐在床前,因为刚刚给父亲翻过身,累的气喘吁吁,额头泛着汗液。男生毕竟有工作,所以已经回去了,七大姑八大姨也有自己的生活,当给了关心与钞票后亦相继离去,这一切都很好了,不必愁医药费了,只要父亲醒过来就好了,女孩看着父亲,心里默默说大家都在等着你醒来呢。女孩这样想着想到了母亲,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就改嫁了,现在不知嫁到了哪里,许多年一封信都没写,仿佛从不曾有自己这么一块肚子里掉下的肉。
小清?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女孩低头父亲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爸,呜呜?女孩喜极而泣,俯身抱住父亲,任蓄积已久的泪水,肆意流淌。女孩激动的情绪惊动了护士,锦赶到时,男人正微笑的拍着女孩的肩膀安慰的说着什么,锦诧异男人清醒的速度。女孩平静了情绪,让开让锦检查,锦查看良久,男人似乎真的以奇迹般的速度清醒了,锦不可思议的看着男人的精气神,完全似一个正常人。锦想不通,只能模棱两可的敷衍了几句,待要离开,突然想起了男人有些耷拉的眼皮,俯身扒开男人的眼睑,只见漆黑的眼瞳中两轮瞳孔仿佛覆盖了整个漆黑的瞳仁。锦起身和护士交代,护士匆忙去了,锦看了看女孩,女孩正一脸希冀的看着自己,那双瞳仁如秋水般散发着澄澈的光芒。锦招呼着女孩让她出去,要和她交代病情,临出门时男人叫住了女孩,男人轻轻招了招手,女孩俯身过去,男人贴着女孩的耳朵说着什么。锦看着他们的举动,感觉鼻腔莫名的酸涩刺激着眼睛瞬间有些湿润,锦想我是看到了人间的至善、至爱与最缱绻的留恋。
女孩似乎听到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一脸茫然与不解的随着锦走了出去。我想你父亲是处于一个中间清醒期,而且还是一个罕见的受伤超过数天,出现的中间清醒期。锦如实说。那是什么?女孩有些茫然。你父亲可能随时会离去。锦看着女孩。医生,你开玩笑的吧,我父亲状态这么好。女孩不可置信的看着锦,仿佛在看一个怪物。病房的喧哗突然响起,锦赶到时,人已经昏迷,经过一段抢救,病人最终宣告死亡。锦等待着女孩情绪的爆发,想不管怎样,她总要说些什么,而她想说什么,能说什么,锦早有对应的话语与文书,所以等待总是安静的,干净的,没有怜悯,没有畏惧,没有自责,只是时间流逝,锦仿佛听到了更夫的脚步声。
傍晚阴雨绵绵,一群人簇拥着把故去的男人抬上一辆灵车,女孩在人群中间一言不发的随着离去,安静的有些不真实。阴雨绵绵的傍晚,锦的耳边响起一声声深情而含蓄的呼唤,爸,我们回家了,爸,我们回家了,爸,我们转弯了, 爸,天黑了,我在这里,爸,我们回家了.........呼唤远去,锦背着喧哗人潮,重新向病房走去,一片寂静的病区,锦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回响在自己的耳朵里,锦想我真的成为了一个更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