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那是一个叫板桥的小山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板桥,记忆里,是有好几座桥的,但都是单孔石桥啊。村口有一个很大的祠堂,因为我们的小学校就坐落在祠堂的边上,所以课间我们总是喜欢跑到那里去玩,摸那足要我们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柱子,捉迷藏,但不知为何,大人们总叫我们少去。
整个村子前面是一座绵延的青山,有竹林,有茶园,有各种各样的树木,更有一块空地那可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山前有一条小河,绕着村子,缓缓流淌。几百户人家依山傍水的相拥而居在那个叫板桥的村子里。
春天,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妖艳的尽相开放,却不知早已成了我们觊觎的美食,那种大红的是可以吃的,每当放学后,我们便争先恐后的跑上山去采来吃,掐掉花蒂,抽掉花蕊,使劲一吹,说是吹掉小虫子,然后放在嘴里,满足地笑着使劲嚼,有一股酸涩的味道,似乎又有一点甜,其实应该是不甜的,只是自己潜意识里觉得甜罢了,大人们说,吃了是会流鼻血的,但大家每次吃过后并不见有人流鼻血,所以就更大胆的吃了。茶季里的周末,我们早早就做完作业了,因为周末我们都要上山采茶的,卖茶叶的钱一般都是我们自己攒起来,大人们是不要的,我们女孩子总是买学习用具和头花,男孩子却总是买各种零食吃掉,偶尔也会分给我们吃。
夏天,记忆里的夏天是最欢腾的,早早的,妇女姑娘们便一篮篮,一担担地拿到河里去浣洗,小河每隔几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小水埠,用青石板铺得整整齐齐,砌成两、三级台阶的样子,隔几步再放有几块较大的石板,有的甚至是先人做墓碑,这是供人们刷衣捶衣用的。那时候的水极清,清得是可以见底的,河底也不是很干净,有长满青苔的石头,有洗完菜后的黄叶菜帮,还有洗碗后的饭粒菜末儿,引得小鱼小虾成群地游来觅食,拥拥挤挤的好热闹。
等到大人们全部下地干活了,小河便成了我们的天地,男孩子们会赤着脚去河中央搬开石块找螃蟹,那时候螃蟹很多,但个头都不大,是现在大阐蟹的浓缩版,青色的背,白色的肚皮,我最怕它那双威风的大钳子了,男孩子们很会抓它,因为水清的缘故,他们有时可以看到躲在石头下的螃蟹,轻轻的搬开石头,用大拇指压着它的背,然后其余的四个指头再慢慢的从它的尾部包抄过去,整个过程熟练而迅速,如遇个头较大的,两只手同时按上面的方法操作,大多不会失手,再看它们张牙舞爪的张着两个大钳子乱抓,这时倘有小伙伴给它一片菜叶或是一根小棍子,它就会像抓着猎物般抱得很紧,引得我们大笑它傻。然后,我们便开始烤着它们吃着,不放油也不放盐,但我们却吃得异常的津津有味,一个个酣畅淋漓地痛快着。
我们女孩子是胆小的,只会用渔网捞小虾,晒在门口的竹编上,晒红了的小虾用辣椒爆炒,便是一盘爸爸下酒的好菜了。
江南的夏一直要延续但晚秋,从晚秋到深冬我们会把它当做一季,因为这段时间给我们唯一的感觉是冷,有冰冻有雪。但在没雪的日子,我们就喜欢到山上那片我们的乐园里懒懒的躺着晒太阳,跳皮筋看男孩子们斗鸡,为他们呐喊助威,直到看见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大人们破着嗓门喊我们,才互相推搡嬉闹着各自回家。有雪的日子就更好了,我们掰着指头算着哪天过年,瞎掺和着帮大人们做着各种过年的自制食品,到处去串门去品尝谁家的米糖和年糕好吃,年就在我们的指间和唠叨中悄悄的来了,那时的我们不识愁滋味的快乐着。
后来,因为举家搬迁离开了板桥村就再也没去过了。 前几天,随一下乡办公的好友去了趟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
山还是那山,但青黛中少了一点蓬勃的绿,水还是那水,清洌依然,但渐高的河床已把原来湍急的小溪变成了仄逼的小沟,鱼虾极少,不知是不是被漂浮在河中的那几只农药瓶送回了它们原始的永久的故乡了。因为那天不是周末“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场面我无缘遇到,我们曾经的小学校被修葺一新,摇身一变成了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村委会。祠堂已被拆去成了野草疯长的乐园此时深冬已是枯黄一片。国旗飘扬的操场上霸气而孤独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全然未见嬉闹欢笑的儿童,他们几乎都被望子成龙的父母带到县城里去上学了。
当像一块遮羞布般的晨雾被蜇伏已久的阳光一把撕扯下来后,故乡便完全裸露在我的眼前了,这疮痍的故乡像一个彳亍的老人,浑浊的眼里纵横着苦涩的老泪。
带着一丝怅然和遗撼,我匆匆踏上归途,故乡依旧,石桥依旧,几回回梦里相拥的你啊,却再也不是我心里的模样了,儿时的影子已渐去渐远,物非人也非的故乡竟成了我心中一点深深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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